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無名的裘德 | 上頁 下頁 |
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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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麼說你沒了他啦?那小夥子前程遠大喲!你知道,他還是我的學生哪?我教過他過時的語言。你信我說的,他學得不長,懂得就差不多趕上我啦。」 「我是沒了他,可不是你想的那回事,」阿拉貝拉不客氣說。「律師把我們倆拆開啦。瞧,他就在那邊,還活著,結實得很呢;他還帶著那個年輕女人,要進藝術館。」 「哎呀呀,瞧得出來,他怪愛她,一看就知道。」 「人家說他們是表親。」 「依我說,表親談戀愛還不是順理成章嗎?」 「就是。所以她丈夫跟她離的時候,准會想到……咱們也看看畫,好吧?」 於是他們三個一夥隨即穿過草地,進了藝術館。裘德和蘇帶著孩子,萬想不到居然有人對他們有這麼大興趣,這時已走到房子另一頭的模型,神情專注,諦視良久,然後就往前走了。阿拉貝拉和她的朋友磨蹭了一會兒,也走到模型那兒,只見上面的標牌寫著「基督堂紅衣主教學院模型,作者J.福來與S.F.M.柏瑞和」。 「他們原來是欣賞自個兒的作品哪。」阿拉貝拉說。「裘德老是這回子事——老叨念著學院。基督堂呀,放著好好的活兒不幹!」 他們馬馬虎虎看了幾眼畫,就到音樂台那邊站著聽軍樂隊演奏,裘德、蘇和孩子到了音樂台另一邊。阿拉貝拉倒一點不在乎他們把她認出來,可是軍樂隊恰恰奏出了他們內心深處的情感,他們不禁感動得如醉如癡,哪兒會瞧得出蒙著珠光寶氣的面紗的她。阿拉貝拉於是繞過聽眾的圈子,打這對情人身後邊走過去,他們的一舉一動今天真叫她感到出奇的吸引力。她好不容易地從人縫裡窺伺,只見他們站在那兒,裘德把手往蘇的手那兒湊過去,他大概心裡想,他們兩個既然靠得這麼緊,這樣不用言語來表達恩愛之情,總能遮掩得住,別人看不見吧。 「婆婆媽媽的傻東西——成了兩個孩子啦!」阿拉貝拉一邊嘴裡哼哼唧唧,一邊回到同伴中間,不過她寧可把事悶在心裡,不對他們說。 同時安妮正把阿拉貝拉對前夫又怎麼發作了熱勁,當笑話說給韋伯大夫聽。 「現在,」大夫把阿拉貝拉拉到一邊說,「你想不想要這東西,卡特萊太太?這可不是按我平常熬藥的方子配成的,可是有時候人家跟我要這玩意兒呢。」他順手掏出個小玻璃瓶,裡邊盛著透亮的液體。「這是春藥,古時候人用過,勁頭可大啦。我研究了他們的著作,發現了它的門道,至今還沒聽說它不靈呢。」 「拿什麼做的?」阿拉貝拉好奇地問。 「呃——配的料裡頭有一味是鴿心——就是鴿子那類的心臟——提煉出來的精髓。要制滿滿這麼一小瓶子,得萬把個心哩。」 「你怎麼弄到這麼多鴿子?」 「就把秘密露給你吧,我弄了塊石鹽,這東西鴿子就是喜歡,一有它,什麼都顧不得了,我把它放到我屋頂上的鴿子窩裡,用不了幾個鐘頭,鴿子就打東南西北、四面八方飛過來了,我想要多少就弄得到多少。你用這個水,先得把主意打好了,你那個意中人喝酒的話,你就往裡頭滴十滴。我聽你問這個問那個,就知道有買的意思。你總該信得過我吧?」 「好啦——我來它一瓶,反正無所謂——送給朋友,要麼別人,讓她拿去在她情人身上試試。」她按要價掏出五先令,又順手把小瓶子往她寬大的胸衣口袋裡一塞。接著她說跟她丈夫約好的時間到了,就慢慢悠悠往點心棚走。裘德、他的伴侶和孩子正往園藝棚走,阿拉貝拉瞄了他們一眼,只見他們站在一簇盛開的玫瑰花前。 她停下來,注意看了他們幾分鐘,然後去找她男人,心裡沒好氣。她看見他坐在吧台邊凳子上,跟給他斟酒的花裡胡哨的女招待說說笑笑。 「我還當你在家裡搞這一套搞夠了!」阿拉貝拉問聲悶氣說。「難道說,你打自個兒酒吧跑五十英里,專為賴在別的酒吧裡頭?走吧,也學學別的男人帶著老婆轉,帶著我在展覽會裡到處轉悠吧!得啦,人家還當你是個年輕光棍兒呢,就管自個兒,用不著管別人!」 「可咱們不是說好了在這兒碰頭嗎?我要是不等又怎麼辦?」 「好啦,咱們這會兒湊上了,就開路吧。」她回答說,因為太陽烤著她,她恨不能跟太陽吵一通。他們一塊兒離開點心棚,男的腆著肚子,女的臉紅紅的,他們也跟用基督教教義薰陶的一般夫婦一樣,心裡彆彆扭扭,彼此看不上眼,老互相埋怨。 在同一時間,那一對非同一般的情人和孩子在展覽會的花卉棚流連不已,按他們的欣賞趣味,這確是一座令人目眩神迷的宮殿。蘇平時臉上是蒼白的,而她所凝神觀賞的淡抹輕染的玫瑰花的淺紅色卻反映到她臉上。那一片歡樂的景象、清爽的空氣、動人的音樂和整天同裘德在一起遊玩而感到的興奮,使她的血流加速,使她的雙眸炯炯,分外有神。她禮贊玫瑰,阿拉貝拉目睹她在辨識各色品種的玫瑰花名時,簡直是強拉著裘德依著她的意思,她自己把臉湊在離花朵一英寸的地方,聞著花香。 「我真想把臉埋到花裡頭——多可愛呀!」她說道。「不過我想碰她們不合規矩吧——對不對,裘德!」 「是啊,寶貝兒。」他說,接著鬧著玩地把她輕輕一推,她的鼻子就伸進花瓣裡了。 「警察要來管咱們呢,那我就說是我丈夫胡來!」 然後她抬頭望著他,微笑著,阿拉貝拉覺著她這一笑真是意味深長。 「快樂嗎?」他咕噥著。 她點點頭。 「為什麼快樂?是因為你到全維塞克斯農業展覽會來參觀,還是因為咱們倆一塊兒到了這兒?」 「你老是想方設法提出來叫人為難的問題,非叫我老實交代不行。我快樂起來,是因為我看了所有這些汽犁。打穀機、切草機、牛呀、豬呀、羊呀,大開眼界,當然是這麼事呀。」 裘德對這位素常依違兩可。閃爍其詞的同伴的頂撞,倒是相當滿意。因為他不再指望得到回答,也就把問題撂到一邊了,不過她接著說:「我深深感到咱們這會兒已經回到古希臘人縱情歡樂的時代,眼裡看不到病痛和愁苦,把他們那時候起,歷經二十五個世紀的種種教訓都置諸腦後了,這就跟基督堂大學問家中一位說的一樣……不過眼下還有個陰影哪——就這麼一個。」跟著她就瞧長得老相的孩子,雖然他們把他帶到各種各樣可能啟發他的少年智力的東西前面,他們卻完全失敗,引不起他半點興味。 孩子卻明白他們的話裡的意味和考慮的東西。「爸爸、媽媽,我實在、實在對不起你們。」他說。「可你們別往心裡去——我也是沒辦法。要不是我一直想著花兒過幾天就蔫了,我准樂得不得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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