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無名的裘德 | 上頁 下頁 |
七八 |
|
2 月末一個晚上,裘德到附近公共會堂聽完古代史講演後回到家裡。蘇在他外出時,並沒出去,他一到家,她就給他擺上晚飯。異乎平常習慣,她沒跟他說說笑笑。裘德拿起一份畫報看著,後來他一抬眼睛,發現她滿面愁容。 「你不高興啦,蘇?」他說。 她稍停了一下。「有件事得告訴你。」她答道。 「有人來過?」 「有人來過,是個女人。」蘇說話時聲音打顫。突然她把飯一撂,坐下來了,兩手放在膝頭上,眼睛盯著爐火。「我也不知道做得對,還是不對!」她接著說,「我說你沒在家,她說要等你,我告訴她,我認為你大概不會見她。」 「你幹嗎這麼說呀,親愛的?我想她是想做個墓碑吧。她穿沒穿孝?」 「不是那麼回事。她沒穿孝,也不是要做墓碑,可是我當時想你不好見她就是啦!」她看著他,既是批評,又是央求的意思。 「究竟是誰呢?她沒說嗎?」 「沒說。她不願意說名字。可我知道是誰——我想我知道!是阿拉貝拉!」 「天哪!阿拉貝拉跑來幹什麼?你怎麼認為是她?」 「哦,我也說不上來。不過我知道一定是她!我覺著百分之百是她——一瞧她看人那股子眼神就明白啦。她是個又臃腫。又粗俗的女人。」 「呃——我看說阿拉貝拉粗俗還不大恰當呢,她說話倒是有點俗。不過她在酒館裡做生意,習慣成自然,人也就粗俗了。我認識她時候,她還算漂亮。」 「漂亮!對,對!她才漂亮哪!」 「我覺著你聲音抖抖的。唉,別提這個啦,反正她跟我沒關係啦,再說她規規矩矩嫁了人,何必跑來找咱們的麻煩呢!」 「你真信她又嫁了人?你得了確實消息?」 「沒有——沒什麼確實消息。不過她就是為嫁人才求我高抬貴手。我原來想她要跟那個男的正兒八經過日子。」 「哦,裘德——那可是阿拉貝拉,一點不假喲!」蘇大聲說,拿手蒙上眼睛。「我可太苦啦!別管她為什麼來,這可不是個好兆頭啊。你總不會見她吧,對不對?」 「我實在不想見她。這會兒跟她說話,不論是對我,還是對她,都是痛苦的。反正她已經走了。她說沒說還來?」 「說是沒說,不過她走的時候挺不願意的。」 蘇這人為一點芝麻綠豆的事就心煩意亂,一日晚飯都吃不下去;裘德吃了,就打算睡覺。他剛把火撥開,門緊了街門,上了樓梯,只聽見有人敲門。蘇才進自己屋子,又馬上出來了。 「她又來啦!」她輕輕說,聲音帶著驚恐。 「你怎麼知道是她?」 「她剛才就這麼敲門來著。」 他們靜聽著。門又敲了一回。他們家沒僕人,凡是有人來找,他們兩個裡頭總得有一個親自去接待才行。「我先開窗戶瞧瞧。」裘德說。「先別管是誰,這時候總不便進來。」 說著他進了臥室,把窗格推上去。在這條偏僻的街上,做工的人老早就歇了,從這頭到那頭空蕩蕩的,只有個人影,一個女人身形,在幾碼遠的路燈旁邊盤旋。 「誰在那兒?」他問。 「福來先生嗎?」女人走過來了,是阿拉貝拉的聲音,一點不錯。 裘德回答是。 「是她吧?」蘇在門邊問,張著嘴。 「是她,親愛的。」裘德說。「你要幹什麼,阿拉貝拉?」他不客氣地問她。 「裘德,我來打攪你,實在對不起。」阿拉貝拉低聲下氣說。「我先來過了——我今天晚上特別得見你一下,要是行的話。我現在挺傷腦筋,沒人幫我!」 「傷腦筋,你傷腦筋?」 「是啊。」 接著沉默了一下。裘德一聽她訴苦,不由得心裡湧起了可說是不合時宜的同情。「可是你不是結了婚嗎?」他說。 阿拉貝拉猶豫了一下。「沒有,裘德,我沒結婚。」她回答。「怎麼說呢,他後來不幹啦。這一來我困難極了。我希望過一陣子找個女招待當當,可這得等啊。我再沒料到澳洲那邊把個挑子撂在我身上,我實在太苦惱啦;要不然我就不來麻煩你了——請你相信我並不想麻煩你。我想跟你說說這件事。」 蘇在痛苦的緊張中兩隻眼睛愣愣的,她每個字都聽見了,可是什麼也沒說。 「那你不是缺錢用吧,阿拉貝拉!」他問,口氣明顯緩和下來。 「我手裡錢夠我今兒晚上付住宿費,回去的錢就緊了。」 「那你家在什麼地方?」 「還是倫敦,」她本要把住址告訴他,可是她說,「我現在怕別人聽見,所以不想大聲講自個兒的詳細情形。你要是肯下來,跟我往王子飯店那邊走一小段路。我就給你說清楚,我就在那邊住。看在老交情分兒上,這總可以吧?」 「可憐的東西!我看我得發點善心,聽她說說怎麼回事。」裘德說,實在拿不定主意。「反正她明天就回去,聽聽也無所謂。」 「不過你明天還是可以見她嘛,裘德!現在別去,裘德!」過道裡發出央求的聲音。「哦,這明明是叫你上鉤,我看得出來,她從前就這麼幹過!別去,千萬別去,親愛的!她是個下三濫,我一看她塊頭,一聽她嗓音,就知道是什麼東西啦。」 「不過我還是要去。」裘德說。「別攔我吧,蘇,上帝也知道,我現在根本不愛她,可是我也不願意對她狠。」他轉身下樓。 「可她不是你妻子呀!」蘇氣急敗壞地叫出來。「我——」 「你也不是我妻子,親愛的,到這會兒也不是!」裘德說。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