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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豆(3)


  我還獲得了下面的更豐富的經驗:我對我自己說,下一個夏天,我不要花那麼大的勞力來種豆子和玉米了,我將種這樣一些種子,像誠實,真理,純樸,信心,天真等等,如果這些種子並沒有失落,看看它們能否在這片土地上生長,能否以較少勞力和肥料,來維持我的生活,因為,地力一定還沒有消耗到不能種這些東西。唉!我對自己說過這些話,可是,現在又一個夏季過去了,而且又一個又一個地都過去了,我不得不告訴你們,讀者啊,我所種下的種子,如果是這些美德的種子,那就都給蟲子吃掉了,或者是已失去了生機,都沒有長出苗來呢。人通常只能像他們的祖先一樣勇敢或怯懦。

  這一代人每一年所種的玉米和豆子,必然和印第安人在幾個世紀之前所種的一樣,那是他們教給最初來到的移民的,仿佛命該如此,難以改變了。有一天,我還看見過一個老頭子,使我驚訝不已,他用一把鋤頭挖洞至少挖了第七十次了,但他自己卻不預備躺在裡面。為什麼新英格蘭人不應該嘗試嘗試新的事業,不要過分地看重他的玉米,他的土豆、草料和他的果園——而種植一些別的東西呢?為什麼偏要這樣關心豆子的種子而一點也不關心新一代的人類呢?我前面說起的那些品德,我們認為它們高於其他產物,如果我們遇到一個人,看到他具有我說到過的那些品德,那些飄蕩四散於空中的品德已經在他那裡紮根而且生長了,那時我們真應該感到滿意和高興。這裡來了這樣一種難以捉摸而且不可言喻的品德,例如真理或公正,雖然量極少,雖然還是一個新的品種,然而它是沿著大路而來了。

  我們的大使應該接到一些訓令,去選擇好品種,寄回國內來,然後我們的國會把它們分發到全國各地去種植。我們不應該虛偽地對待真誠。如果高貴與友情的精華已為我們所有,我們絕對不應該再讓我們的卑鄙來互相欺騙、互相侮辱、排斥彼此。我們也不應該匆忙相見。大多數人我根本沒有見過,似乎他們沒有時間,他們忙著他們的豆子呢。我們不要跟這樣的忙人往來,他在工作間歇時倚身在鋤頭上或鏟子上,仿佛倚身在手杖上,不像一隻香菌,卻只有一部分是從土地中升起來的,不完全是筆直的,像燕子停落下來,在大地上行走著——

  「說話時,他的翅膀不時張開,

  像要飛動,卻又垂下了——」

  害得我們以為我們許是在跟一個天使談話。麵包可能並不總是滋養我們;卻總于我們有益,能把我們關節中的僵硬消除,使我們柔軟而活潑,甚至在我們不知道患了什麼病症的時候,使我們從大自然及人間都找到仁慈,享受到任何精純而強烈的歡樂。

  古代的詩歌和神話至少提示過,農事曾經是一種神聖的藝術,但我們匆促而雜亂,我們的目標只是大田園和大豐收。我們沒有節慶的日子,沒有儀式,沒有行列了,連耕牛大會及感恩節也不例外,農民本來是用這種形式來表示他這職業的神聖意味的,或者是用來追溯農事的神聖起源的。現在是報酬和一頓大嚼在吸引他們了。現在他獻犧牲不獻給色列斯,不獻給約夫了,他獻給普魯都斯這惡神了。

  由於我們沒有一個人能擺脫掉的貪婪、自私和一個卑辱的習慣,把土地看作財產,或者是獲得財產的主要手段,風景給破壞了,農事跟我們一樣變得低下,農民過著最屈辱的生活。他瞭解的大自然,如同一個強盜所瞭解的那樣。卡托說過農業的利益是特別虔敬而且正直的(maximeque pius quaestus),照伐洛說,古羅馬的人「把地母和色列斯喚為同名,他們認為從事耕作的人過的是一個虔敬而有用的生活,只有他們才是農神的遺民」。

  我們常常忘掉,太陽照在我們耕作過的田地和照在草原和森林上一樣,是不分軒輊的。它們都反射並吸收了它的光線,前者只是它每天眺望的圖畫中的一小部分。在它看來,大地都給耕作得像花園一樣。因此,我們接受它的光與熱,同時也接受了它的信任與大度。我看重豆子的種子,到秋田裡有了收穫,又怎麼樣呢?我望了這麼久廣闊田地,廣闊田地卻並不當我是主要的耕種者,它撇開我,去看那些給它灑水,使它發綠的更友好的影響。豆子的成果並不由我來收穫。

  它們不是有一部分為土撥鼠生長的嗎?麥穗(拉丁文spica,古文作speca,語源spe是希望的意思),不僅是農夫的希望;它的核仁,或者說,穀物(granum,語源gerendo是生產的意思)也不是它的生產之全部。那未,我們怎會歉收呢?難道我們不應該為敗草的豐收而歡喜,因為它們的種子是鳥雀的糧食?大地的生產是否堆滿了農夫的倉庫,相對來說,這是小事。真正的農夫不必焦形於色,就像那些松鼠,根本是不關心今年的樹林會不會生產栗子的,真正的農夫整天勞動,並不要求土地的生產品屬￿他所佔有,在他的心裡,他不僅應該貢獻第一個果實,還應該獻出他的最後一個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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