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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活的地方;我為何生活(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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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必須學會再蘇醒,更須學會保持清醒而不再昏睡,但不能用機械的方法,而應寄託無窮的期望于黎明,就在最沉的沉睡中,黎明也不會拋棄我們的。我沒有看到過更使人振奮的事實了,人類無疑是有能力來有意識地提高他自己的生命的。能畫出某一張畫,雕塑出某一個肖像,美化某幾個對象,是很了不起的;但更加榮耀的事是能夠塑造或畫出那種氛圍與媒介來,從中能使我們發現,而且能使我們正當地有所為。 能影響當代的本質的,是最高的藝術。每人都應該把最崇高的和緊急時刻內他所考慮到的做到,使他的生命配得上他所想的,甚至小節上也配得上。如果我們拒絕了,或者說虛耗了我們得到的這一點微不足道的思想,神示自會清清楚楚地把如何做到這一點告訴我們的。 我到林中去,因為我希望謹慎地生活,只面對生活的基本事實,看看我是否學得到生活要教育我的東西,免得到了臨死的時候,才發現我根本就沒有生活過。我不希望度過非生活的生活,生活是這樣的可愛;我卻也不願意去修行過隱逸的生活,除非是萬不得已。我要生活得深深地把生命的精髓都吸到,要生活得穩穩當當,生活得斯巴達式的,以便根除一切非生活的東西,劃出一塊刈割的面積來,細細地刈割或修剪,把生活壓縮到一個角隅裡去,把它縮小到最低的條件中,如果它被證明是卑微的,那末就把那真正的卑微全部認識到,並把它的卑微之處公佈於世界;或者,如果它是崇高的,就用切身的經歷來體會它,在我下一次遠遊時,也可以作出一個真實的報道。因為,我看,大多數人還確定不了他們的生活是屬魔鬼的,還是屬上帝的呢,然而又多少有點輕率地下了判斷,認為人生的主要目標是「歸榮耀於神,並永遠從神那裡得到喜悅」。 然而我們依然生活得卑微,像螞蟻;雖然神話告訴我們說,我們早已經變成人了;像小人國裡的人,我們和長脖子仙鶴作戰;這真是錯誤之上加錯誤,髒抹布之上更抹髒:我們最優美的德性在這裡成了多餘的本可避免的劫數。我們的生活在瑣碎之中消耗掉了。一個老實的人除十指之外,便用不著更大的數字了,在特殊情況下也頂多加上十個足趾,其餘不妨籠而統之。簡單,簡單,簡單啊!我說,最好你的事只兩件或三件,不要一百件或一千件;不必計算一百萬,半打不是夠計算了嗎,總之,帳目可以記在大拇指甲上就好了。 在這浪濤滔天的文明生活的海洋中,一個人要生活,得經歷這樣的風暴和流沙和一千零一種事變,除非他縱身一躍,直下海底,不要作船位推算去安抵目的港了,那些事業成功的人,真是偉大的計算家啊。簡單化,簡單化!不必一天三餐,如果必要,一頓也夠了;不要百道菜,五道夠多了;至於別的,就在同樣的比例下來減少好了。我們的生活像德意志聯邦,全是小邦組成的。聯邦的邊界永在變動,甚至一個德國人也不能在任何時候把邊界告訴你。國家是有所謂內政的改進的,實際上它全是些外表的,甚至膚淺的事務,它是這樣一種不易運用的生長得臃腫龐大的機構,壅塞著家具,掉進自己設置的陷阱,給奢侈和揮霍毀壞完了,因為它沒有計算,也沒有崇高的目標,好比地面上的一百萬戶人家一樣;對於這種情況,和對於他們一樣,惟一的醫療辦法是一種嚴峻的經濟學,一種嚴峻得更甚于斯巴達人的簡單的生活,並提高生活的目標。 生活現在是太放蕩了。人們以為國家必須有商業,必須把冰塊出口,還要用電報來說話,還要一小時馳奔三十英里,毫不懷疑它們有沒有用處;但是我們應該生活得像狒狒呢,還是像人,這一點倒又確定不了。如果我們不做出枕木來,不軋製鋼軌,不日夜工作,而只是笨手笨腳地對付我們的生活,來改善它們,那末誰還想修築鐵路呢?如果不造鐵路,我們如何能準時趕到天堂去哪?可是,我們只要住在家裡,管我們的私事,誰還需要鐵路呢?我們沒有來坐鐵路,鐵路倒乘坐了我們。 你難道沒有想過,鐵路底下躺著的枕木是什麼?每一根都是一個人,愛爾蘭人,或北方佬。鐵軌就鋪在他們身上,他們身上又鋪起了黃沙,而列車平滑地馳過他們。我告訴你,他們真是睡得熟呵。每隔幾年,就換上了一批新的枕木,車輛還在上面奔馳著;如果一批人能在鐵軌之上愉快地乘車經過,必然有另一批不幸的人是在下面被乘坐被壓過去的。當我們奔馳過了一個夢中行路的人,一根出軌的多餘的枕木,他們只得喚醒他,突然停下車子,吼叫不已,好像這是一個例外。我聽到了真覺得有趣,他們每五英里路派定了一隊人,要那些枕木長眠不起,並保持應有的高低,由此可見,他們有時候還是要站起來的。 為什麼我們應該生活得這樣匆忙,這樣浪費生命呢?我們下了決心,要在饑餓以前就餓死。人們時常說,及時縫一針,可以將來少縫九針,所以現在他們縫了一千針,只是為了明天少縫九千針。說到工作,任何結果也沒有,我們患了跳舞病,連腦袋都無法保住靜止。 如果在寺院的鐘樓下,我剛拉了幾下繩子,使鐘聲發出火警的信號來,鐘聲還沒大響起來,在康科德附近的田園裡的人,儘管今天早晨說了多少次他如何如何地忙,沒有一個男人,或孩子,或女人,我敢說是會不放下工作而朝著那聲音跑來的,主要不是要從火裡救出財產來,如果我們說老實話,更多的還是來看火燒的,因為已經燒著了,而且這火,要知道,不是我們放的;或者是來看這場火是怎麼被救滅的,要是不費什麼勁,也還可以幫忙救救火;就是這樣,即使教堂本身著了火也是這樣。一個人吃了午飯,還只睡了半個小時的午覺,一醒來就抬起了頭,問,「有什麼新聞?」好像全人類在為他放哨。 有人還下命令,每隔半小時喚醒他一次,無疑的是並不為什麼特別的原因:然後,為報答人家起見,他談了談他的夢。睡了一夜之後,新聞之不可缺少,正如早飯一樣的重要。「清告訴我發生在這個星球之上的任何地方的任何人的新聞,」——於是他一邊喝咖啡,吃麵包卷,一邊讀報紙,知道了這天早晨的瓦奇多河上,有一個人的眼睛被挖掉了;一點不在乎他自己就生活在這個世界的深不可測的大黑洞裡,自己的眼睛裡早就是沒有瞳仁的了。 拿我來說,我覺得有沒有郵局都無所謂。我想,只有根少的重要消息是需要郵遞的。我一生之中,確切他說,至多只收到過一兩封信是值得花費那郵資的——這還是我幾年之前寫過的一句話。通常,一便士郵資的制度,其目的是給一個人花一便士,你就可以得到他的思想了,但結果你得到的常常只是一個玩笑。 我也敢說,我從來沒有從報紙上讀到什麼值得紀念的新聞。如果我們讀到某某人被搶了,或被謀殺或者死於非命了,或一幢房子燒了,或一隻船沉了,或一隻輪船炸了,或一條母牛在西部鐵路上給撞死了,或一隻瘋狗死了,或冬天有了一大群蚱蜢——我們不用再讀別的了。有這麼一條新聞就夠了。如果你掌握了原則,何必去關心那億萬的例證及其應用呢?對於一個哲學家,這些被稱為新聞的,不過是瞎扯,編輯和讀者就只不過是在喝茶的長舌婦。然而不少人都貪婪地聽著這種瞎扯。我聽說那一天,大家這樣搶啊奪啊,要到報館去聽一個最近的國際新聞,那報館裡的好幾面大玻璃窗都在這樣一個壓力之下破碎了——那條新聞,我嚴肅地想過,其實是一個有點頭腦的人在十二個月之前,甚至在十二年之前,就已經可以相當準確地寫好的。 比如,說西班牙吧,如果你知道如何把唐卡洛斯和公主,唐彼得羅,塞維利亞和格拉納達這些字眼時時地放進一些,放得比例適合——這些字眼,自從我讀報至今,或許有了一點變化了吧——然後,在沒有什麼有趣的消息時,就說說鬥牛好啦,這就是真實的新聞,把西班牙的現狀以及變遷都給我們詳詳細細地報道了,完全跟現在報紙上這個標題下的那些最簡明的新聞一個樣:再說英國吧,來自那個地區的最後的一條重要新聞幾乎總是一六四九年的革命;如果你已經知道她的穀物每年的平均產量的歷史,你也不必再去注意那些事了,除非你是要拿它來做投機生意,要賺幾個錢的話。如果你能判斷,誰是難得看報紙的,那末在國外實在沒有發生什麼新的事件,即使一場法國大革命,也不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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