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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二


  斐都斯塔的女人們都在說安娜·奧索雷斯的壞話。不少男人也像上面說的那些女人那樣嫉妒她,中傷她。格洛塞斯特爾和堂庫斯托蒂奧在教士會大談那件醜事,說庭長夫人如何虛偽墮落。隆薩爾、佛哈、奧爾加斯父子則在俱樂部裡對這個閉門不出的遺孀業已毀壞的名譽極盡污蔑之能事。

  那件不幸的事件在城裡傳開後不久,奧布杜利婭·凡迪紐就戴著大帽子,身穿緊身衣和耀眼的裙子,一陣風似地跑出來,呼吸著充滿誹謗中傷氣味的空氣,打聽那件醜聞的前因後果。這樁醜聞就像一塊糖果,從這個人的嘴傳到那個人的嘴,每個人都舔一下,吮一下,嘗到了它的甜味,但誰也不肯說出來。

  從奧布杜利婭那得意洋洋的眼神看,她好像是在說:「你們瞧,我們這些女人還不都是一回事嘛。」

  不過,她嘴裡卻說:

  「可憐的安娜,這一下全完了,以後還有什麼臉見人呢?她也太浪漫了。這件事發生在她身上,弄得動刀動槍的,鬧得大夥兒全知道了。」

  「您還記得耶穌受難日的那次遊行嗎?」男爵問道。

  「記得。你們比較一下吧……誰知道她會這樣呢?」

  「我倒早預感到了,」侯爵夫人說,「我就看不慣她那恬不知恥的樣子,光著腳在街上走。這是不祥之兆!」

  「是不祥之兆!」男爵夫人說。

  「尤其是這件醜事,太不像話了!」唐娜·魯菲納停了一會,怒氣衝衝地說。

  「真是一樁醜聞!」眾人齊聲說。

  「太愚蠢,大見不得人了!」

  「是呀!」

  「堂維克多真倒黴!」

  「是呀,真可憐!願上帝原諒他。不過,他也是活該!」

  「真是活該!」

  「你們瞧,他們朋友倆那麼要好……」

  「那種交情真夠嗆。」

  「這件事真叫人噁心!」

  這後面一句話是貝加亞納侯爵說的。他在鄉下有不少私生子。

  奧布杜利婭參加這樣的談話,仿佛她的名聲一下子好起來了。是啊,她可從來沒有出過這樣的醜。儘管斐都斯塔人全知道她的為人,可她就是沒有出過這樣的醜嘛。

  鬧出這樣的醜聞總不是好事呀,決鬥死了人,就更糟糕了。梅西亞逃走了,現在住在馬德裡,聽說他和帕羅馬萊斯的那位部長夫人又開始「重溫舊夢」了。都怪安娜不好,斐都斯塔失去了兩位重要人物。

  人們斷絕了和庭長夫人的來往,以示對她的懲罰。再也沒有人去看望她,小侯爵也沒有去。他曾經產生過一個念頭:把梅西亞扔掉的那「玩意兒」撿起來。

  於是,他建立了一條「防疫封鎖線」。

  「一定要孤立她,不要和那個意大利舞女的女兒有任何往來。」這句話是巴爾卡薩男爵夫人說的。

  如果裡帕米蘭能夠出門,他是不會理睬上流社會的這個殘忍的決定的。卡耶塔諾早已臥床不起,但他並不悲觀,還高高興興地活了兩年。他唱著歌,吟誦著維耶加斯①的詩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①十六世紀西班牙詩人。

  庭長夫人本來想閉門謝客,現在沒有這個必要了,因為誰也沒有去看望她。人們都知道她病得很厲害,一些好心人就向她家的僕人或貝尼脫斯打聽一下她的病情。他們都稱她為「不幸的女人」。

  安娜倒喜歡過這種孤寂的生活。如果斐都斯塔人不提前讓她實現這個願望,她自己也會要求這樣做的。可是,當她開始康復後,她又想和周圍的人接觸。想到將來的日子,她深感世態炎涼,人情淡薄,覺得人們全將她拋棄了。這也是她罪有應得。不過,斐都斯塔人也太可惡了,過去他們那樣吹捧她,現在卻又這麼對待她。

  金塔納爾的遺孀決定盡可能按貝尼脫斯醫生的囑咐行事,儘量不悔恨往事,也不去想自己寂寞、淒涼、暗淡的前景。她身體慢慢康復,有了點力氣後,就做點針線活兒,並竭力從中尋找樂趣。

  她討厭看書,什麼書都不愛看,因為看書就要進行思考,就會使她想起不幸的往事。她竭力避免動腦筋,千方百計做到這一點。這樣一來,她就認為自己心靈中最美好的那一部分已經睡著了,但有一部分還醒著,這使她成為跟其他女人一樣的女人。

  現在她完全能理解安塞爾莫為什麼能夠一個人蹲在院子裡,撫摸著貓兒,度過一個又一個下午。沉默寡言,讓時間靜靜地流逝,也許用這種方法過日子也不壞。她認為自己恐怕就得用這種方法走完人生之路。安娜不怕死,她對死亡並不感到震驚。她只希望自己不要在瘋瘋傻傻、喪失理智的情況下死去……

  每當貝尼脫斯在安娜處於那種沉寂、淒涼的狀態中來訪時,她總會微笑著這麼問他:

  「我這樣您滿意嗎?」

  醫生帶一點苦笑回答說:

  「滿意,安娜,滿意,您能聽我的話,我很高興。」

  可是,當貝尼脫斯和克雷斯波單獨待在一起時,醫生就說:

  「安娜這個樣子我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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