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庭長夫人 | 上頁 下頁
二一四


  「她是愛你的,比愛父親還愛你。以往的這一切不是很好地表明瞭這一點?她為什麼會成為這麼虔誠的基督徒?這可憐的女人……我認為她同時也遭到了另一方面的進攻……當然,這方面的情況,我們改日再談吧。她為什麼要作這樣苦苦的掙扎呢?因為她過去愛你,現在也愛你,她非常愛你……」

  「可她還是將我出賣了!」

  「出賣了你!出賣了你!這個問題我們以後再談吧。你不是說不喜歡我那套論調嗎?我的意思是說,你如果在樓上打算演一場挽回受損的名譽的戲,那麼,接下去你立刻就要演送葬的戲。」

  「老兄,你總愛說這樣的話!」

  「我說的是真話,這是一出完整的戲。話又得說回來,你如果真的那麼生氣,那麼控制不了自己,那你可以叫開門,上樓去大鬧一場,甚至把房子也放一把火燒掉……其實,你也用不著這樣,你只要告訴安娜,你已知道那件事了,她就會立即仰面朝天地躺下,並有什麼東西會在她體內爆炸。你可能不相信這玩意兒,但它們對生命來說,就像電線對電話一樣重要。你如果火氣太大,無法自製,那你怎麼幹都行,反正你有理由,能得到諒解。不過,金塔納爾,上帝是不會原諒你的。」

  最後這一句話克雷斯波說得莊重、嚴肅,鏗鏘有聲。金塔納爾聽了,全身打起哆嗦。

  他們之間的談話是在從車站到家的路上開始的,到了門口,還在繼續。談完後,金塔納爾就要敲門,弗裡西利斯大聲地說:

  「千萬要當心,別冒失!」

  弗裡西利斯這時打算儘快離開堂維克多,去找堂阿爾瓦羅,告訴他,金塔納爾已知道他那背信棄義的行為,並奉勸他當晚就不要翻牆赴約了,如果如預料的那樣有約會的話。克雷斯波想,維克多可能不一定會認為梅西亞當晚還會去找安娜,因為按習慣這種情況不太可能發生,但他估計堂阿爾瓦羅昨晚離開花園時,肯定不會察覺金塔納爾在窺視他。如果他今晚再去赴約,萬一讓金塔納爾撞見,就難免會發生悲劇。弗裡西利斯猜想,堂阿爾瓦羅如果知道金塔納爾要找他決鬥,他可能會逃離斐都斯塔。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這個唐璜式的人物膽小如鼠。

  然而,維克多老是纏住他,不讓他走。他又跟維克多說了不少話,終於使他答應讓他走。維克多還保證進門後,不露聲色,將內心的痛苦掩蓋起來。不過,他說只能容忍一天。

  接著,前法庭庭長就像以前一樣,將門敲得冬冬響。

  「再見,明天早上見。」弗裡西利斯邊說,邊掙脫金塔納爾抓住他胳膊的那只顫抖著的手。

  「他就只為自己著想,」剩下他一人時,維克多想道,「他是世界上唯一愛我的人,可就是有些自私。」

  門開了。他猶豫了一下,覺得院子裡沖出來一股寒氣。

  走進門後,他又回頭準備關上大門。這時,他看見一個黑色的幽靈般的人影慢慢地朝他走來。此人個兒高大,走到他身邊,脫下教士帽。

  「堂維克多先生!」他的聲音有些發抖。

  「原來是您呀,講經師先生!」

  前庭長突然全身哆嗦起來,像是要昏厥的樣子。他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說道:

  「您這個時候來有何貴幹?出什麼事了?發生什麼不幸的事了?」

  「這傢伙難道還一無所知嗎?」德·帕斯自問道,他的模樣像是才從墳墓裡掘出來的。

  借助樓梯口的燈光,講經師朝堂維克多看了一眼,見他的臉色不好;維克多也朝他看了一眼,見他臉色蒼白,兩眼失神,不禁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

  一直走到樓梯口,講經師都沒有開口。他只是握了握堂維克多的手,還做了一個優雅、有力的手勢,請他上樓。

  「可究竟出什麼事了?」堂維克多走到樓梯的拐彎處,低聲地問道。

  「您才打獵回來吧?」講經師問道,聲音很低。

  「是的,先生,跟克雷斯波去的。好久不見您在這個時候上這兒來了,到底有什麼事?」

  「別急!我們先到書房去,到書房去再說……」

  安塞爾莫在走廊裡拿燈替主人照著,講經師跟在他後面。

  「他沒有問安娜的事。」德·帕斯想。

  「夫人沒有聽見敲門,她在梳妝室……老爺,要不要我去通報夫人?」安塞爾莫問道。

  「不必了,不必了,我是說也許講經師先生想單獨和我談談。」主人說完後,便轉過身來。

  「好的,那我們就上您的書房去吧。」

  走進書房,金塔納爾全身不停地哆嗦著。此人究竟要對他說些什麼?他究竟來幹什麼?

  安塞爾莫點了兩枝蠟燭,便走出門去。主人叫住他,說:

  「聽著,夫人如果問起我,你就說我就去。現在我有事,讓她在房裡等我。」接著,他又對講經師說:「這樣好嗎?您不是想單獨和我談談嗎?」

  講經師點了點頭,眼睛一直看著安塞爾莫出去的那扇門。

  既然到了這兒,他總得開口說話呀。可說些什麼呢?他這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局面真尷尬。對方不問,他怎麼好先開口說呢?堂維克多知道這件事嗎?這是個問題。他應該根據堂維克多知道的情況,再對他說……啊,不行,不行,不能這樣,他應該說明來意……

  這時,講經師就像在書房裡偷那銀燭臺時被堂維克多突然撞見了一樣窘態畢露。

  金塔納爾抖得牙齒格格響,眼睛睜得大大的,像是在詢問他:「你想對我說些什麼呢?」

  看來是不得不開口了。「有水嗎?」堂費爾明憋得慌,舌頭黏住上胯,沒法轉動。

  堂維克多在床頭櫃上找到一隻杯子,裡面有水,但水裡落了許多灰塵,還有點味兒。

  堂費爾明只好硬著頭皮喝下去,儘管他明顯地感到水是酸的。他已處於兩難的境地。他上這兒來,也是不得已。他要報仇,所以,一定要上這兒來,但他又不知從何處人手。這時,已是夜裡十點鐘了。他坐在安娜丈夫的書房裡。她欺騙了丈夫,也欺騙了他德·帕斯。他來這兒幹什麼?準備說些什麼呢?這一天來感情上經歷的波折像閃電一樣掠過他的腦海。他喝下水,擦了擦蒼白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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