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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五


  「可沒有別的辦法,將她趕走吧。」

  堂維克多說了說將佩德拉趕出去會帶來的困難和危險,堂阿爾瓦羅說他能克服這些困難和危險。他知道怎麼對付這種人。事有湊巧,他長期居住的那家客店裡正需要一個侍候客人的姑娘,佩德拉去那兒非常合適,她也一定樂意去的。萬一她不肯去,他也有辦法對付她。於是,堂維克多就放心大膽地將這件事託付給他的朋友,他自己也心安理得地上俱樂部去了。

  「這件事就全拜託給您了。」

  「好的,全交給我好啦。」

  堂維克多剛砰的一聲關上樓梯的門,安娜便驚恐地走進了餐廳。她正想開口,見佩德拉進來收拾咖啡杯盤,便沒有把話說出來。她假裝看報,等侍女走出餐廳,才問道:

  「什麼事,阿爾瓦羅?」

  「現在你沒有理由不讓我夜裡來這兒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佩德拉要離開這兒了,沒有人監視我們啦。」

  「佩德拉要走了?」

  「對,是維克多親自委託我辭退她的。說她太傲慢了,對您不好。」

  「天哪!他看出來了?」

  「是呀,小傻瓜。不過,你別大驚小怪……他把事情看偏了。」

  梅西亞把事情的經過告訴庭長夫人。他不但把自己知道的全對她說了,還添油加醋,將沒有發生過的事也說了。經梅西亞這麼一講,在庭長夫人的眼中,堂維克多原來只有一種企圖,現在他真的犯了通姦罪了。不過,安娜認為這不是佩德拉傲慢無禮的原因,她怕佩德拉已發現了她與阿爾瓦羅的私情,擔心侍女趾高氣揚的態度,充滿敵意的目光、笑容和表情是對她的威脅,似乎侍女要向堂維克多揭露他們的秘密。

  「現在你明白了吧,根本不是你擔心的那麼回事嘛,何必多疑呢。那姑娘根本沒有對我們懷疑什麼。她傲慢無禮的態度是針對堂維克多的。」

  安娜的臉紅了。這一切都使她感到厭惡。她的丈夫(她為他犧牲了青春年華)不但脾氣古怪,對她冷漠,令她乏味,而且,夜裡還在走廊上調戲女僕,在她的房裡鬼混。真噁心!這不是吃醋!這怎麼能說是吃醋呢?他的行為是令人深惡痛絕的。她真不該為這樣的人犧牲自己的生命。是的,是生命,因為青春就是生命。

  「阿爾瓦羅這樣做也不對,」安娜又想,「儘管金塔納爾很不像話,但阿爾瓦羅也不該背叛自己的朋友,尤其不該拿老頭兒的這些見不得人的風流事來使我難堪。」但是,既然她決心要替她的梅西亞(她決定今後對他以身相許)開脫罪責,便很快地原諒了他,認為阿爾瓦羅這樣做完全是出於愛情,是為了將她安娜的思想從那個使她的美好青春變成淒涼荒漠的老頭兒的束縛中解脫出來。

  看到阿爾瓦羅居然管起辭退女僕這樣的家務瑣事來,安娜心裡也不痛快;她更不願意看到他幹這類事這麼內行。在她看來,這些事都庸俗無聊,令人討厭。但是,又有什麼辦法呢?他這樣做,也是為了她,使她安享幸福,這種幸福是他受了多年折磨為她贏來的。

  安娜喜歡對事物進行分析。她認為這樣發展下去自己會發瘋的。通過分析,她從阿爾瓦羅身上發現了如上面講到的那些小缺點,小毛病,她要努力將這些「小黑斑」變成一顆顆光彩奪目的亮星。她有時突然想到可能會失去堂阿爾瓦羅,就嚇得全身發抖,就像當年怕失去耶穌一樣。

  安娜被征服後,過了幾天,她柔聲柔氣地在阿爾瓦羅的耳邊說了一句表示愛情的話,求他發誓永不變心。

  「阿爾瓦羅,你要向我發誓,天長地久,永不變心。否則,這是一種恥辱,是無恥的犯罪……」

  梅西亞發了誓,而且每天都要起誓,說自己永不變心。

  自從和梅西亞有了關係後,庭長夫人沒有見到他時,還是感到孤寂,這種孤單比當初想到地獄時更可怕。

  有了愛情,不管在哪兒都能愉快地生活……可是,如果失去了它,那麼,那些黑色的幽靈又會重新出現。有時,她覺得這些黑色的東西就在腦海裡晃動,就像空洞洞的、茫茫無邊的可怕的黑夜在遙遠的地平線上投下的陰影。安娜感到,她如果失去了愛情,失去了她這輩子第一次感覺到的那種令人陶醉的強烈的激情,就會很快發瘋。

  「是的,阿爾瓦羅,你如果離開了我,我肯定會發瘋。你不在我身邊時,我就怕腦子會出毛病;你在我身邊時,我只想著你。」

  在情人的懷裡,在毫無顧忌地享受著愛情的歡樂時,她常常說這樣的話。

  開始時,梅西亞抱怨安娜太膽怯,太靦腆,簡直不懂得愛。在俱樂部主任看來,一個年已三十的已婚女人還是那個樣子,實屬荒唐。但是,很快他就感到自己的欲望得到了滿足,而且,還怕事情發展到「另一面」。他從來沒有這麼愉快過。他的自尊心也得到了滿足,因為安娜這個斐都斯塔的頭號大美人鍾情于他,愛慕他的勃勃英姿。他多次想跟她說話,而她總是用手捂住他的嘴,深情地對他說:「別說話!」梅西亞認為這樣也好,少說話,多享受一點愛撫。他不是想滿足自己的淫欲,享受美妙的感官刺激嗎?那麼,安娜對性的無知,她那強烈的衝動,多愁善感的性格和絕世美貌,為達到他的目的提供了充分的條件。他已感到精疲力竭,力不從心,但他認為,為享樂而死,死而無怨。不過,話也要說回來,他儘管很快活,但內心總有些不安。

  「您的氣色不太好呀。」索摩薩常常這樣對他說。

  「要當心啊。」比西塔辛也說。

  在向庭長夫人這座堡壘發起決定性的進攻前,梅西亞花了幾個月時間進行準備。在這期間,他不貪酒色,起居有度,並進行體育活動。當時他氣色很好,但現在他發現臉上不像過去那樣紅潤了。

  是的,他總感到自己體內在咯吱作響,仿佛遭到蟲蛀。他倒不是害怕疾病和衰老,他是情場上的老手,為情而死,死不足情。他不怕死,他是怕在安娜面前有氣無力,敗下陣來,那才丟臉呢。這樣一來,他就因自己「過早衰老」,喪失體力而背棄了誓言。想起過去的事,他不寒而慄。由於縱欲過度,他常常力不從心,只好「應付了事」。後來,體力恢復了,不再需要「應付」了,他就將那些「應付」的辦法當做笑料講給巴科、華金和其他深更半夜還在俱樂部裡的人聽,引起一陣哄笑。其實,他這樣做,就像窮人假裝有錢人一樣可恥。堂阿爾瓦羅認為,他這樣做,也像克維多①在《吝嗇鬼》中刻畫的那些窮光蛋假裝闊氣一樣。他自己就常常在縱欲後,成為愛情的「窮光蛋」,然而,過去使用過的那套「應付」的辦法,現在不能使用了。「不行,我寧可一槍將自己打死,也不這麼幹。安娜有權享受永不枯竭。永不衰老的青春。」儘管年齡和體力引起的憂慮和心酸的想法不時地湧上心頭,但他還是盡情地享受著愛情的歡樂。他認為,世界上除了他俱樂部主任外,沒有任何人比安娜更令人愛憐。她是那樣的溫順,那樣的癡情,就像他無緣和她相見那些時日所期望的那樣。堂阿爾瓦羅承認,有一段時間自己對征服庭長夫人喪失了信心,現在他卻完全征服了她。

  ①十七世紀西班牙作家、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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