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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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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沒有想到給她送張便條呢?可是,派誰送去?如果跟侯爵夫人說『夫人,我得讓我母親知道,今天不跟她一起吃飯』,這不是很可笑嗎?」他讓母親這麼管束,是自願的,但不能讓外人知道。現在這個時候他該待在家裡了,他在外面待的時間也太長了。他這時就該回去。不管母親發多大脾氣也回去?不,他不敢。他這時的心情不能遇到那種火爆的場面。一想到他母親會像往常那樣對他教訓一通,大罵一場,他就感到恐懼……他認為上午對他講的那些無稽之談她一定會再講一遍。如果他對她說「我和庭長夫人在侯爵家吃飯」,那可不得了。這麼一來,斐都斯塔的那些混蛋很快就會議論他和庭長夫人之間的友誼了。要不了兩天,流言蜚語就會傳到母親的耳中,她就會滿腹疑慮,驚恐萬狀……實際情況怎樣呢?完全是無中生有。她只不過是一位做了全面懺悔的夫人,這時也許在一口塞滿乾草的枯井裡,有城裡最有名的美男子與她做伴。他跟這一切有什麼相干呢?他可是主教轄區裡的代理主教啊!哦,對,還是回家去吧,想辦法讓母親相信,一味地猜疑,遮遮掩掩,死要面子也不是件體面事兒。再說,在這件事情上他也沒有什麼要加以遮掩的;他已不是孩子,他不在乎那些誹謗。 他走進主教府。 大教堂的陰影遮蓋住了主教那座破敗、淒涼的巨大住宅的屋頂,周圍的一切都顯得陰暗。晚霞染紅了天際,恩西馬達區的千家萬戶已點了燈,玻璃窗上人影晃動。 講經師走進客廳,主教正在修改文稿。 福爾圖納多抬起頭,笑了笑。 「啊,是你?」 堂費爾明坐在一張沙發上。他有點頭暈、頭疼,喉嚨火辣辣的,乾渴難忍。剛才在那狹小的空間裡散步,感到壓抑,宴會上又喝了點酒,覺得暈乎乎的。他從來不喝烈性酒。剛才吃飯時,他有點心不在焉,不知不覺地就將侯爵夫人遞過來的一杯卡爾特酒喝下去了。 福爾圖納多繼續修改文稿,臉帶著微笑。看樣子他已不怕講經師了。幾個小時前他還害怕單獨和講經師待在一起,怕他責備自己對自由兄弟會的那兩位女士大遷就了。德·帕斯發現了這種變化。 「請幫個忙,將這幾個塗改過的字給我念一下好嗎?我看不清楚。」 德·帕斯走過去念了念。 「小夥子,你身上有味兒,喝什麼了?」 堂費爾明抬起頭,吃驚地瞧了主教一眼,皺著眉頭說: 「你說我有味兒,為什麼?」 「有酒味兒,我也說不清是什麼酒……像是朗姆酒①……」 ①一種用甘蔗汁制的燒酒。 德·帕斯聳了聳肩膀,意思是說主教不該說這樣的話,但他並沒有將這話放在心上。他離開書桌。 「順便問一下,你為什麼不通知你母親一下?」 「什麼事?」 「不在家吃飯……」 「可您怎麼會知道……」 「我當然知道,我的孩子。保拉叫特萊西納上這兒來了兩次。她問少爺在哪兒,是不是在這兒用飯。我不得不親自出來對她說:『沒有,姑娘,沒有。』姑娘說,少爺是不是出事了,老夫人非常著急,說您可能會知道……」 教區法官在客廳內踱著步,腳步很重,他掩飾不住煩躁惡劣的心情,也許他並沒有打算這樣做。 「我對她說,」福爾圖納多說,「請夫人不要著急,你或許在卡拉斯皮克家或帕艾斯家吃飯,因為這兩家都有人過生日。是這麼回事吧?你在卡拉斯皮克家吃的吧?」 「不是,大人。」 「在帕艾斯家?」 「也不是,大人。我母親……我母親把我當孩子看待了。」 「可憐的老太太也太疼愛你了。」 「這有點兒過分了。」 「這麼說,」主教放下手中文稿,「你還沒有回過家?」 講經師沒有作答,他已到了過道上。 「明天見。」他使勁地關上了客廳的門。 「小夥子說得有道理。」主教想,他對待講經師就像沒有能耐的父親對待嬌寵的孩子。「保拉這個老太太對什麼人都像對玩偶似的。」 他繼續修改文稿。 德·帕斯走上一條上坡的小道,朝家裡走去。快到家門口時,他停住腳步,不知該怎麼辦。卡爾特酒(誰知是什麼酒呢,也許是白蘭地吧)的勁兒還沒有過去,他自己也感到嘴裡氣味難聞。 「這時如果格洛塞斯特爾來到我的身邊,那明天全斐都斯塔人都會知道我是個酒鬼了。我不往前走了。母親一定會大發雷霆的。我可不願聽她咒駡,那些尖酸刻薄的話實在太難聽了……連特萊西納也攙和進來了,兩次去主教府,我竟成了個不聽話的孩子,實在叫人受不了。」 大教堂的時鐘慢悠悠地敲打著,頭四下聲音尖細,後面幾下低沉悠長。 德·帕斯的意志仿佛取決於鐘的發條。他突然做出決定,朝右邊的一條街走去,走的是下坡路,他從這條路可以很快回到堤岸。 他忘記了母親、特萊莎①、白蘭地和主教,心裡只想侯爵家那兩輛車該回來了。 ①即特萊西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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