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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堂阿爾瓦羅生怕那天夜裡自己走得太遠,風險太大,他覺得還是學學斐都斯塔的男人遇到這種場合慣使的伎倆,來個「裝腔作勢」,乘機下臺。他用討好的口氣說道:

  「夫人,您走到哪兒都會引起人們的注意,就連最漫不經心的人也會注意到您。」

  他覺得這樣說實在太俗氣,含意也不清楚,便又說了幾句,但仍顯得庸俗和冷淡。

  他還不明白,如果遇上別的女人,那種「裝腔作勢」的姿態也許會顯得荒唐可笑,可是對庭長夫人卻是最好的武器。聽了那幾句話後,安娜立即忘掉了一切,只是痛苦地思索著。「我是不是出現了幻覺?難道這個男人從來沒有含情脈脈地注視過我?以往到處都能見到他,這也是事出偶然?他目不轉睛地瞧著我的時候,難道心裡在想別的事兒?難道我偷眼瞥見的他那種憂傷的神情,那種由於煩躁和怨恨而引起的掩飾不住的衝動,也只是我的幻覺嗎?這不是幻覺,這是真的!」一想到這兒,她出了一身冷汗。不,她永遠不會做出讓步,不會讓那熱切的目光表達出來的欲望得到滿足。她將永遠保持自己的貞操,她要始終如一地做出犧牲。除了堂維克多,她誰也不愛,這就是嫁給丈夫的嫁妝。當然,她並不打算不讓別人來愛她,這是她自己的事,是她唯一的樂趣。不讓別的男人來戰勝自己,她已做出了極大的努力;不讓別的男人來愛她,這太過分了。

  一想到梅西亞並沒有對她抱有某種指望,也沒有對她有任何企求,她就覺得自己的心像開了一個黑洞,顯得十分空虛。不行,讓別人來愛自己,這是她個人的事,是她的樂趣,這是唯一的樂趣。這方面她要進行鬥爭。她不能也不應該去愛別的男人,但她可以被別人愛。為什麼不能這樣呢?唉,她本來以為非常幸福的這一天卻以令人可怕的形式結束了。這一天開始時,她擁有了講經師這樣的知心朋友和懺悔師。他告訴她,保持貞潔並不困難。對,這確實不困難,這點她非常清楚。但如果連讓別人愛也不允許,那就沒有意思了,太平淡無奇了,這就像斐都斯塔的事物一樣使她感到厭倦」『…

  堂阿爾瓦羅即使不像人們想像的那樣是個優秀的政治家,但他討好女人的外交手腕還是有一些的。也不知怎麼的,他很快明白,剛才他做對了。

  從庭長夫人說話的聲音和她語無倫次的言談裡,他發現自己剛才對她淡淡地恭維了幾句已產生了效果。「她在等我向她表露衷腸?可她明天不是要領受聖餐嗎?這女人是怎麼回事呢?她實在太美了!」這個唯物主義者看著身邊的安娜目光熾烈,兩頰緋紅,心裡這麼想著。

  他們走到奧索雷斯那座巨宅的門廳裡,便停止了腳步。掛在天花板上的那盞金黃色的吊燈在寬敞的前廳裡幾乎沒有多少亮光,裡面還是黑洞洞的。他們倆沉默了好幾分鐘。

  「佩德拉和巴科呢?」庭長夫人吃驚地問道。

  「一會兒就來,現在該拐過街角了。」

  安娜覺得口很幹,要說話得用舌頭潤一下嘴唇。梅西亞看在眼裡,他很欣賞庭長夫人這一動作。他情不自禁地叫了起來:

  「太美了,美極了!」

  不過,他這叫聲又啞又低,完全是下意識的,不是放肆。這也是一種激情的流露,不是無恥的行徑,這比送一束平平淡淡的鮮花更有意義。他可以將它看成是內心的表白,是一個人激動時的魯莽行為。總之,這絕對不是一種膽大妄為,因為這對一位彬彬有禮的紳士來說,是不可能的。

  安娜裝做沒有聽見的樣子,但她那雙閃閃發亮的眼睛出賣了她,它們在黑暗中尋找著堂阿爾瓦羅。他借助黑暗後退了一步。他這句話像甘霖一樣澆灌了庭長夫人的心田,她雙目含情,加倍回報了他的一片深情。

  「她是我的。」堂阿爾瓦羅想,心裡比事成之日還高興。

  見巴科到了,庭長夫人問兩位紳士:

  「你們願意上樓去休息一會兒嗎?」

  「不啦,謝謝。一會兒我跟媽媽一起來找你。」

  「找我?」

  「對,他沒有跟你說?今天他請你和我們一起去看戲,今天首場演出,是你丈夫崇拜的堂佩德羅·卡爾德隆·德拉·巴爾卡作品的首演,你還不知道?從馬德裡請來的一名演員,叫佩拉萊斯,是我的好朋友,他把卡爾沃都演活了。今天演《人生如夢》……別客氣了,你一定得去,非常隆重,媽媽一定要你去,請穿戴好等我們。」

  「小夥子,明天我還得領取聖餐呢。」

  「這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的。」

  「你可以過幾天去嘛。這件事你和我媽媽商量著辦吧,她會來叫你的。」

  說完,顯得有些尷尬的小侯爵便走出了前廳。

  佩德拉也回到家裡,走進院子裡,假裝什麼也沒有聽見。她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准是他的緣故。剛才小侯爵跟她聊天,是想讓庭長夫人和梅西亞單獨待在一起。她知道巴科對自己很冷淡,都沒有在黑暗中擁抱一下自己。她側耳細聽,聽見堂阿爾瓦羅顫抖著聲音,以低三下四的語氣和庭長夫人告別。

  「您去看戲嗎?」

  「不去,肯定不去。」庭長夫人回答說,隨後關上大門,走進院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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