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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堂阿爾瓦羅·梅西亞比隆薩爾個兒高,身材也遠比他長得勻稱。他的服裝都是去巴黎定做的,而且他是親自上那兒去量尺寸的。隆薩爾是在馬德裡定做衣服的,每件衣服人家要他三倍工錢,而且做的禮服還非常不合身,也趕不上時裝的潮流。梅西亞常去馬德裡,也常常出國。他雖是斐都斯塔人,但說起話來,不帶地方口音。隆薩爾想說標準的西班牙語,但人家總聽得出他是加利西亞人。梅西亞能說法語、意大利語,還能說點兒英語。所以,這個佩爾努埃塞斯的議員對俱樂部主任十分羡慕。

  隆薩爾認為,除了堂阿爾瓦羅,在膽識、風度、豔福和政治威望等方面沒有一個斐都斯塔人能與自己相比。對堂阿爾瓦羅,「火槍」只好甘拜下風,承認他是自己的榜樣。他將俱樂部主任想像成為小說甚至是詩中的人物。他認為,堂阿爾瓦羅比熙德①還勇敢,武藝比蘇阿沃②還高強,他的身材猶如無可挑剔的時裝模特兒,他的服裝永遠是新潮的。至於堂阿爾瓦羅享有的那種勇敢無畏、所向披靡的情場老手的聲望,他認為的確名實相符,而且還是一個喜歡在這邪惡的世界上尋歡作樂的人渴求的令人羡慕的財富。隆薩爾雖然天天在傳播流言蜚語,說俱樂部主任擁有的那筆不大不小的財產來路不明,但他實際上並不相信梅西亞取得過一分一厘的不義之財。

  ①西班牙古代民族英雄。

  ②一八三一年法國建立的阿爾及利亞軍團的士兵,以勇武著稱。

  隆薩爾是王朝內部的反對派;梅西亞呢,他是擁護王朝的,他是擁護現行制度的斐都斯塔自由党的黨魁。他和隆薩爾的看法總是對立的,但他是勝利者。本來是隆薩爾的人掌權,他是議會常設委員會的成員,但自從堂阿爾瓦羅進了議會,隆薩爾便失去了光彩。梅西亞不是貴族,在議會裡擁護他的人也不多,但從看門人到議長,見到他人人都脫帽致意。堂阿爾瓦羅似乎無處不在。凡是和堂阿爾瓦羅有交情的市長做出的規劃都會被議會通過。

  而他最大的本領是勾引女人!

  在劇院裡,每當所有的觀眾都聚精會神地看著舞臺上的演出時,樓下的包廂裡總有一個人目不轉睛地瞧著英俊瀟灑的梅西亞,此人就是隆薩爾。梅西亞這個金黃色頭髮的美男子,臉色蒼白,褐色的眼睛總是冷冰冰的。然而,他一見到女人便目光灼人,使她們像中了巫術一樣迅速就範。梅西亞襯衣胸口的花飾光彩奪目,隆薩爾說這種式樣斐都斯塔人不但不會做,就是學也學不會,即使在馬德裡他也沒有見過這種式樣。這種花飾像燈光吸引飛蛾一般吸引著這個省議員的目光。他迷信地將對手在情場上取得的勝利歸功於襯衣胸口的這種花飾。

  隆薩爾也對自己的襯衣胸口的花飾進行一番精心的修整,但總弄得不像樣子。他又看了一下梅西亞的花飾。隆薩爾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梅西亞。梅西亞鼓掌,他也鼓掌,而且也像對方那樣不緊不慢,不發出聲來。阿爾瓦羅將兩肘支在包廂欄杆上,雙臂交叉,回過頭來和他的朋友們說話。他這種非同一般的姿態,「火槍」是一輩子也學不到手的。如果梅西亞拿雙筒望遠鏡掃視每個包廂和座位,隆薩爾也立即學他的樣子。在他看來,那望遠鏡的兩個鏡筒猶如裝滿致命槍彈的槍管。哪個女人讓這種勾魂的武器瞄準了,准會倒黴!在隆薩爾看來,哪位太太或小姐讓他的望遠鏡瞄上了,一定會死死地愛上他,至少會失去體面。

  隆薩爾比誰都清楚受這個斐都斯塔的唐璜害的婦女們的情況。他對他常常暗中進行監視、跟蹤、盯梢,並對他每次微笑的含義細加琢磨。他不止一次地等待著梅西亞將某一女人玩厭,然後,用他隆薩爾粗暴笨拙的手段讓那個女人落到他張開的情網中。關於這一點,他是寧死也不會承認的。

  然而,這些殘羹剩飯卻常常被侯爵的兒子巴科·貝加亞納搶走。

  「火槍」對此心裡明白,但他對誰也沒有說。

  他不承認梅西亞征服了那麼多女人。

  「他老了,不中用了,」他常常這樣說,「我不是說他年輕的時候。那時,由於革命①,傷風敗俗……他是風流過一陣子。可是,時至今日,在當前這個歷史時期,」佩爾努埃塞斯人說到這兒,仿佛變得高大起來,「我們這些家族的道德是抵禦這種不良風氣的最好的盾牌。」

  ①指西班牙一八六八年革命。

  俱樂部裡這樣的談話幾乎每天都在進行,被他們議論的對象就那麼幾個人,談完了就算了,也沒有產生什麼結果。這樣的談話重複多了,幾乎都知道誰該說些什麼,什麼時候說。

  堂阿爾瓦羅發現自己一進來,人們便停止了談話。對此他已習以為常。他知道,那個佩爾努埃塞斯人既恨他,卻又欽佩他。這使他很高興,他也需要隆薩爾恨他。隆薩爾還是以梅西亞為主人公的神話的傳播者,而這種神話在許多事情上對他梅西亞有好處。他也知道「大學生」(梅西亞至今還這麼稱呼他)在拙劣地模仿自己。他喜歡觀察隆薩爾,好像在照哈哈鏡。他並不希望隆薩爾身遭厄運。他本來想給他幫點兒小忙。也許他已幫過他的忙了,只是對方不知道。

  人們又談論起已婚女人,只是沒有提及庭長夫人。

  隆薩爾和平時一樣,總是為復辟後的現行道德狀況冷冷地進行辯護。

  「得了吧,隆薩裡約①,您自己在這個道德時代……」前市長不懷好意地說。

  ①隆薩爾的昵稱。

  「火槍」笑了笑,又十分平靜地說:

  「我不會那麼做的,誰也不會那麼做的,請大家相信我。在斐都斯塔,生活中沒有誘發惡習的東西。我不是說一切都十分美好,而是說惡習沒有露頭的機會。教士們,特別是大教堂的教士的良好影響由來已久。我們有一位大主教,他是聖徒;還有一位講經師……」

  「哼,講經師……別胡扯了……我要是一說……反正諸位都知道……」

  這個說話吞吞吐吐的人就是佛哈。

  「講經師先生嘛,」梅西亞是頭一次和眾人說話,「他不是我們說的那種虔誠的教士,但我也不認為他在追求什麼女人。」

  「這話是什麼意思?」華金·奧爾加斯問道。

  佛哈給他作了解釋。

  於是,就講經師是不是求愛的人進行了爭論。隆薩爾、老奧爾加斯、小侯爵梅西亞和另外四個人持否定的意見,而佛哈、華金和其他兩人則說他在追求女人。

  贏得多數後,為了安慰一下少數派,俱樂部主任公正地說:「教區法官真正的罪過是買賣聖職。」

  小侯爵是民法和教會法的碩士,他對「買賣聖職」這個詞作了解釋。

  在堂阿爾瓦羅看來,講經師的致命傷是野心和貪婪,尤其是貪婪。另外,他是個學者,也許是斐都斯塔最好的學者,還是個無與倫比的、比主教還強的演說家。

  「他不是一個聖徒,」堂阿爾瓦羅接著又說,「但有關他和唐娜·奧布杜利婭以及他和比西塔辛的說法是不足信的。至於他和帕艾斯一家的關係,我和堂曼努埃爾是知心朋友,我是從小看他女兒長大的,對一切誣衊不實之詞我表示抗議。」

  「什麼誣衊不實之詞?」小侯爵問道,他留在那兒就想知道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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