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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夢的挑夫(10)


  休伯曼家有史以來最漫長的三分鐘

  爸爸坐在桌旁。羅莎在角落裡嘟嘟囔囔地祈禱著。

  莉賽爾則倍受煎熬 :她的膝蓋,她的胸口,還有手臂上的肌肉都疼得要命。我懷疑他們中誰都沒有想過,如果這間地下室被指定作防空洞的話,該怎麼辦。

  他們得先熬過檢查這一關再說。

  他們聽到那個納粹在地下室裡走動的聲音,還有拉動卷尺的聲音。莉賽爾禁不住想像著馬克斯坐在樓梯下面,懷裡緊緊抱著他的素描本的樣子。

  爸爸站著,又有了一個主意。

  他走到門廳,沖下面大聲問:「下邊一切還好吧?」

  回答的聲音順著樓梯傳上來,就在馬克斯·范登伯格的頭頂上。「可能還要一分鐘。」

  「你想喝點咖啡還是茶?」

  「不用了,謝謝你。」

  爸爸轉過身,命令莉賽爾去拿一本書來看,又讓羅莎去張羅晚飯。他感到他們最好不要一臉焦急地坐在一起。「好了,快點,」他大聲說,「快點行動,莉賽爾。我不管你的膝蓋疼不疼,你得讀完那本書,你早就說過的。」

  莉賽爾極力控制著自己,好讓自己不要崩潰。「好的,爸爸。」

  「得了,你還在磨蹭什麼呢?」她看得出來,爸爸費了很大的勁在沖她眨眼。

  在走廊裡,她差點一頭撞上那個納粹。

  「和你爸爸鬧彆扭了,嗯?沒關係,我和我孩子也經常這樣。」

  他們各自走開了。莉賽爾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跪在地上,顧不上隨之而來的疼痛。她先聽到那人評價說地下室太淺了,然後又聽見那人告別的聲音,其中一句話順著走廊傳過來。「再見了,瘋狂的足球隊員!」

  她醒悟過來,這話是對自己說的,趕緊說:「再見!」

  她手裡的《夢的挑夫》被捏得發燙了。

  據爸爸說,那個納粹一走,羅莎就癱倒在爐子旁了。隨後,他們叫上莉賽爾,一起來到地下室,搬開了巧妙偽裝的床罩和油漆桶。馬克斯·范登伯格坐在樓梯下面,手裡握著那把生銹的剪刀,仿佛是握著一把刀。他腋下的衣服全被汗水浸透了,他嘴巴像受了傷一樣艱難地說著話。

  「我本來不想用它,」他輕聲說,「我……」他舉起生銹的剪刀柄,貼在前額上,「對不起,我連累了你們。」

  爸爸點燃一支煙。羅莎拿走了剪刀。

  「你活著,」她說,「我們都還活著。」

  現在說抱歉已經太遲了。

  得意的微笑

  幾分鐘後,門上又響起了敲門聲。

  「上帝,又來了一個!」

  擔憂再次襲來。馬克斯再次被遮蓋起來。

  羅莎邁著沉重的步子走上樓梯,可是門打開後,出現在門口的卻不是納粹,而是一頭黃髮的魯迪·斯丹納。他站在那裡,殷勤地說:「我只是來看看莉賽爾的傷怎麼樣了。」

  莉賽爾一聽到這個聲音就朝樓上走去。「我來對付這個傢伙。」

  「是她的男朋友。」爸爸對著油漆桶後面說,接著吐出一口煙。

  「他才不是我男朋友呢。」莉賽爾抗議道,不過,她卻不慌不忙地繼續說,「我要上去只不過是因為媽媽過不了一秒鐘就會叫我。」

  「莉賽爾!」

  她才走到第五級臺階。「聽見了吧?」

  她來到門口,魯迪正坐立不安。「我只是來瞧瞧——」他停下來,「有股什麼味兒?」他抽抽鼻子。「你在下面抽煙?」

  「噢,我和爸爸在一起。」

  「你還有煙嗎?也許我們能拿去賣幾支。」

  莉賽爾可沒有心情幹這號事。她怕被媽媽聽見,就小聲說:「我不會偷我爸爸的東西。」

  「可你要偷別人的東西。」

  「你怎麼不再說大聲點?」

  魯迪微微一笑。「偷東西又怎麼了?瞧你著急成啥樣兒了。」

  「就像你從來沒有偷過東西似的。」

  「對啊,可是你身上散發出了一股味道,」魯迪現在真的做完熱身運動了,「也許根本就不是香煙味兒,」他湊近一點,笑了,「我能聞出來,是你幹了壞事的味道,你該去洗個澡了。」他對後面的湯米·穆勒大喊,「嗨,湯米,你快來聞聞這味兒!」

  「你說啥?」忠誠的湯米問,「我聽不見。」

  魯迪朝著莉賽爾搖搖頭。「沒用的傢伙。」

  她開始動手關門。「別廢話了,蠢豬,你是我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

  魯迪洋洋自得地朝街上走去,剛走到信箱的地方,突然想起了來這裡的目的,趕緊往回走了幾步。「你怎麼樣了,小母豬?我是問你的傷口。」

  現在是六月份,德國正開始走下坡路。

  莉賽爾對此一無所知。對她來說,她家地下室裡的猶太人沒有暴露,她的養父母沒有被抓走,她自己對這些勝利有重大貢獻。

  「一切都很好。」她說,她不是在說足球比賽裡受的傷。

  她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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