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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黑奴交易所在旅途中(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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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像中了邪一樣,齊唰唰地望著那雙露著凶光,滿含殺機的眼睛。 「你們瞧瞧,」他攥緊了自己又大又結實的拳頭,那拳頭看上去像鐵匠的大錘,「看清這拳頭了吧?掂掂它有多重?」他把拳頭放在湯姆的手上。「瞧這身骨頭!哼,實話告訴你們,這拳頭和鐵一樣硬,都是揍黑鬼練出來的。迄今為止,還沒有哪個黑鬼挨我一拳不趴下的呢。」他揮了揮拳頭,差點兒打到湯姆的臉上。湯姆不由眨了眨眼,向後退了一步。「我從來不需要什麼該死的監工,我自己就是監工。你們全都得給我現規矩矩的,幹活要麻利,叫你們幹什麼馬上就動,這樣才合我的意。你們可別指望我什麼時候心腸軟,沒有的事!你們自個兒當心點,我可不發什麼慈悲。」 兩個女人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其他人也愁容滿面地坐在那裡,大氣不敢出。西蒙說完這些,就轉身向船上的小酒吧間走去,準備在那兒喝上幾盅。 「我就這麼幹,先給他們一個下馬威。」西蒙對一個紳士模樣的人說,這人一直站在他身邊聽他高談闊論。「我一開始就採取強硬措施,讓他們思想上警惕點。」 「是嗎?」這位紳士驚訝地說,上上下下地打量西蒙,就像自然學家研究某種奇特的標本。 「沒錯兒。我可不是什麼斯文仁慈的主人,那些人手指白白嫩嫩的,像婆娘的手一樣,成天嘮嘮叨叨,老是被監工騙,真他娘的!來,你摸摸我的關節,看看我的拳頭。先生,不瞞你說,我這身肌肉跟石頭一樣結實,全是他媽的揍黑鬼練出來的。不信你來摸摸。」 這陌生人果真摸了一下,簡單地說了句:「是夠結實的,很硬,」接著,他又補充道,「沒准你的心腸也和它一樣硬。」 「算你說對了,難道有什麼不妥嗎?」西蒙得意地狂笑起來。「我的心腸可軟不下來,實話告訴你吧,誰也不敢在我面前耍花招。黑鬼們吵鬧也好,拍馬屁也好,都無濟於事。」 「你這批貨挺不錯嘛!」 「倒真不壞,」西蒙說,「聽別人說,那個湯姆棒極了,我買他的價錢高了些。我打算讓他做個車夫或管家什麼的。他以前的主人對他太好了,簡直沒當奴隸使喚過,因此沾染上一些臭脾氣。不過若是把他教訓過來,倒是個好使的。至於那個黃臉婆,簡直算我倒黴撞上了,一副病懨懨的樣子。不過,無論如何我也得讓她幹上一兩年的活,把本錢給賺回來。有人說要對奴隸好點,我最痛恨這種說法,簡直荒唐透頂!我寧願先讓他們拼命幹,然後再買新的,這樣的話,麻煩就少多了。我敢打賭,這樣做更划算。」說到這兒,西蒙呷了口酒。 「黑奴們通常能幹上幾年?」那陌生人問。 「這可說不準了,得看各人的體質。那些強壯的可幹上七八年,身體弱的就只能幹兩三年了。以前我剛開始幹的時候,勞神的事多著呢。那時我總想讓奴隸多用上幾年,所以他們病了還讓他們看醫生,給他們發衣服、發毯子什麼的,總之,總想著讓他們過得舒坦體面些。後來才發現,這樣做真傻,一點用都沒有。現在你再瞧瞧,不管他們有病還是沒病,統統得去拼命幹活。要是哪個黑鬼死了,就再買個新的,這麼幹又便宜又省事。」 那個陌生人轉過身去,在另外一位紳士旁坐了下來。這位紳士剛才一直在聽他們的談話,心中已有些不安。 「你可別把他當作南方莊園主的典型啊。」他說。 「但願他不是。」年輕的紳士強調道。 「這個無恥卑鄙又殘暴的傢伙!」另一個又說道。 「可是,你們的法律允許蓄奴,而且是不限量的,想養多少就養多少。黑奴們對他言聽計從,但一點保障都沒有,連生命都掌握在他手中。更可怕的是,像他這樣卑鄙無恥的人,在南方還不在少數呢。」 「你說的不錯,」對方回答說,「可是也有不少細心體貼、仁慈善良的莊園主啊!」 「一點不假,」年輕紳士說,「可依我看,正是你說的那些好心的莊園主該對這樣非人道的暴行負責。如果不是你們這種人的認同和理解,整個奴隸制根本就無法立足。要麼,全是他那樣的莊園主的話,」他指著背對他的烈格雷說,「奴隸制恐怕也早被推翻了,正是你們這種人還有些善行和威望,實際上包容了他們的罪惡。」 「承蒙你對我善心的褒獎,」這個莊園主微笑著說,「但我得給你提個醒,在這兒說話別那麼大聲,這船上並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能接受你的觀點。等到了我的莊園之後,隨便你怎麼指教都行。」 年輕的紳士不由笑了起來,臉皮微有些發紅。兩個人不再談論此事了,轉而去下十五子棋。與此同時,困在船的底層的埃米琳也和跟她銬在一起的混血女人聊起來。她們很自然提到各自的身世。 「你原來的主人是誰呀?」埃米琳問道。 「是住在沿河路的埃力斯先生。說不定你還見過那棟房子呢。」 「他待你怎麼樣?」埃米琳又問。 「他生病之前對我一直挺好,可是生病之後,他時斷時續地在床上躺著,過了半年多,病情也不穩定,脾氣就變得暴躁起來。他從早到晚不讓人喘口氣歇會兒;性情越來越怪僻,看誰都不順眼。後來他的脾氣更壞了,動不動就發火,他讓我整晚守在病床邊,我真是累得死去活來。一天晚上,我實在困得不行,就睡著了。天哪!他發現後對我大發雷霆,說要把我賣給一個他平生所見過的最殘暴的東家。唉,他臨終前還答應過給我自由呢!」 「你有什麼親人朋友嗎?」埃米琳問。 「有的。我有丈夫,他是鐵匠,主人平時把他租出去做零工。唉,他們一下子就把我帶出來,我連見他一面都沒趕上。我還有四個孩子呢!」這女人用手捂住臉嗚嗚地哭起來。 聽到別人講述不幸遭遇,聽者一般來說得儘量安慰人家。埃米琳想說點什麼,但又似乎覺得無話可說。是啊,她又能說些什麼呢?她們沉默著,好像有某種默契似的,都避而不談現在的主人。 即便在最黑暗的時候,宗教信仰仍然存在。這位混血女人也是衛理公會的信徒,儘管她的信仰有些盲目,但她的態度卻是極為真誠的。埃米琳由於以前的女主人的教導,受過良好的教育,她學會了讀寫,也和女主人一樣篤信基督教,並曾認真研讀過《聖經》;然而,就是這麼一個虔誠的教徒,卻被上帝所遺忘,落入了如狼似虎的歹徒之手,這對他們的信仰無疑是個嚴峻的考驗。尤其是對那些尚未成熟、性格柔弱的孩子們來說,更意味著一番痛苦的抉擇。 渾濁的紅河水湍急地流淌著,千迴百折向前延伸;輪船緩緩地道流而上,滿載著憂傷。人們悲傷的眼神無力地看著紅河岸邊陡峭的堤岸緩緩從眼角滑過,那是種沉悶的單調。最後,船在一座小城鎮靠了岸,烈格雷領著他的黑奴上了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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