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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九


  「是這樣,」管家說,「總督,您看該怎樣處理這兩個人呢?」

  「現在應該做的是,」桑丘說,「你,贏家,不管你是不是好人,或者你又是又不是,馬上給跟你打架的這個人一百個雷阿爾,然後你還得掏三十個雷阿爾給監獄裡那些可憐的人們。而你這個既沒職業又沒收入、在島上無所事事的人呢,拿上這一百個雷阿爾,明天就離開這個島吧,十年內不許回來,如果違反,就罰你來世補罪。我要把你吊在恥辱柱上,至少我派去的劊子手會這樣做。誰也別再說什麼,否則我就要揍你們了。」

  一個人掏了錢,另一個人收了錢;這個人離開了島嶼,那個人回了家。總督說道:

  「除非我能力不足,否則我一定要取締這些賭場,我覺得它們是非常有害的地方。」

  「至少這一家您不能取締。」文書說,「這家賭場是一個大人物開的,他打牌每年輸掉的錢比贏的錢還多。對其他小賭場您可以顯示一下您的權力。那種小賭場更有害,更可惡。那些出了名的愛做手腳的人不敢到達官貴人的賭場上去耍手腕。賭博是一種通病,在大賭場賭就比在小賭場情況好。小賭場若是在後半夜逮著一個倒黴鬼,非得活剝了他的皮才算完。」

  「文書啊。」桑丘說,「現在我明白了,這裡面還有不少說頭呢。」

  這時候,一個捕快揪著一個小夥子過來了。捕快說道:

  「總督大人,這個小夥子本來是朝咱們這兒走的。可他一看到咱們,轉身就跑,而且跑得飛快,看樣子是個罪犯。我在後面追,若不是他絆倒了,我恐怕還抓不著他呢。」

  「喂,你為什麼跑呢?」桑丘問。

  小夥子答道:

  「為了避免捕快們問的許多問題。」

  「你是幹什麼的?」

  「編織工人。」

  「編織什麼?」

  「請您別見怪,織長矛上的鐵槍頭。」

  「你想跟我耍貧嘴?那好,你現在要到哪兒去?」

  「去透透空氣。」

  「好,你這就說對了。小夥子,你還挺聰明。可是你要知道,我就是空氣,就是吹你的,要把你吹到大牢去。把他抓起來,帶步!我要讓他今晚悶在大牢裡睡覺!」

  「上帝保佑!」小夥子說,「您想讓我在大牢裡睡覺,那根本不可能。」

  「為什麼我不能讓你在大牢裡睡覺?」桑丘問,「難道我沒權力想抓你就抓,想放你就放嗎?」

  「您就是再有權力,」小夥子說,「也不能叫我在大牢裡睡覺。」

  「為什麼不能?」桑丘說,「馬上把他帶走,讓他親身嘗嘗滋味就明白了。即使他買通了典獄長也不能放他。如果典獄長讓你離開大牢一步,我就罰他兩千杜卡多。」

  「這都是笑話,」小夥子說,「誰也不能讓我在大牢裡睡覺。」

  「告訴我,你這個魔鬼,」桑丘說,「我要給你戴上腳鐐,難道有哪位天使能夠去掉你的腳鐐嗎?」

  「好了,總督大人,」小夥子不慌不忙地說,「咱們現在論論理,說到正題上吧。假設您能夠把我投入大牢,給我套上鎖鏈腳鐐,而且如果有哪個典獄長敢把我放出來,您就重罰他。可是我不睡覺,整夜都不睡覺,連眼皮都不眨一下,您有什麼辦法能讓我睡覺呢?」

  「不能,」文書說,「這回他算是達到目的了。」

  「如果是這樣,」桑丘說,「那是你自己不願意睡,而不是跟我過不去。」

  「不是,大人,」小夥子說,「我絕沒有想跟您過不去。」

  「滾蛋,」桑丘說,「回你的家睡覺去!願上帝讓你睡個好覺,我也不想阻止你睡個好覺。不過,我勸你以後別跟長官開玩笑,弄不好,玩笑就開到你腦袋上去了。」

  小夥子走了,總督又繼續巡視。不一會兒又來了兩個捕快,還帶來一個人。捕快說道:

  「總督大人,這個貌似男人的人不是男人,而是女人,長得不難看。她穿了一身男人的衣服。」

  兩三隻燈籠一齊向那人的臉上照去,確實是一張女人的臉。看樣子她有十六七歲。她的頭髮罩在一個高級的青絲線發網裡,宛如無數珍球在閃爍。大家從上到下打量著她,只見她腳穿肉色絲襪,配著白塔夫綢襪帶和珍珠串狀的穗子,身穿高級面料的寬短褲和短外套,外套敞開著,露出裡面的白色精紡面料的緊身坎肩,足登白色男鞋。她腰裡別的不是劍,而是一把非常華貴的匕首,手指上還戴著許多貴重的戒指。大家都覺得她很漂亮,可是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人認識她,都想不起她是誰,而那些明知這是一場戲弄桑丘的鬧劇的人更是感到意外,因為他們並沒有安排這件事。大家都迷惑不解,想看看事情會怎樣發展。桑丘對這個姑娘的美貌很驚訝,問她是什麼人,為什麼穿這身衣服。姑娘低著頭,十分羞澀地說道:

  「大人,我不能當著眾人說這麼重要的事情,這是我的秘密。不過有一點我想讓您知道,那就是我既不是盜賊,也不是壞人,而是個不幸的姑娘,只是憑一時衝動,才做了這樣不夠莊重的事情。」

  管家聽姑娘這麼一講,便對桑丘說道:

  「總督大人,您讓其他人走開,讓這個姑娘放心大膽地講講她的事吧。」

  於是,總督讓其他人都走開,只留下管家、餐廳侍者和文書。姑娘見只剩下幾個人了,便說道:

  「諸位大人,我是當地一個賣羊毛的佃戶佩德羅·佩雷斯·馬索卡的女兒,他常到我父親家來。」

  「不對,姑娘,」管家說,「我跟佩德羅·佩雷斯很熟,知道他沒有兒女。還有,你說他是你父親,怎麼又說他常到你父親家?」

  「我早就注意到這點了。」桑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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