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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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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個從蒂爾特亞富埃拉來的!」桑丘說,「說吧,老兄,我告訴你,我對米格爾圖拉很瞭解,我們村離那兒不遠。」 「事情是這樣的,大人,」農夫接著說道,「靠上帝開恩,我在天主教堂結了婚。我有兩個上學的兒子,小的讀學士,大的讀碩士。我現在是光棍,我老婆死了,說得更確切些,是一個江湖醫生害死了她。她懷孕的時候,那個醫生給她吃了瀉藥。如果上帝保佑,讓那個孩子生下來,而且是個男孩,我就會讓他去讀博士,那麼他就不會嫉妒他的一個兄弟讀學士,另一個兄弟讀碩士了。」 「這樣說來,」桑丘說,「如果你老婆沒死,或者沒有被害死的話,你現在就不是光棍了。」 「是的,大人,不會是光棍。」農夫說。 「這就行了。」桑丘說,「你快接著說,老兄,現在是該睡午覺的時候,而不是談事情的時候。」 「好,我說。」農夫說,「我的那個準備讀學士的兒子愛上了本村一個叫克拉拉·佩萊裡娜的姑娘。她的父親叫安德烈斯·佩萊裡諾,是個富裕農民。這『佩萊裡』並不是世襲祖傳的姓氏,而是因為這個家庭的所有人都是佩拉①病人,為了叫起來好聽點,才叫他們『佩萊裡』什麼。不過說實話,這個姑娘還真像顆東方明珠。從右邊看,她宛若花朵;可是如果從左邊看,她就不那麼漂亮了,因為她少了一隻左眼,是得天花時瞎的。她臉上有很多大麻點,有人說對於那些愛她至深的人來說,那不是麻點,而是墳墓,是埋葬那些對她有情的人的靈魂的墳墓。她的臉非常乾淨,為了保持臉的清潔,她長了個翹鼻子,那鼻子就好像是從嘴裡跑出來的似的。儘管如此,她還是顯得非常美,因為她的嘴特別大,要不是因為缺了十顆或十幾顆牙,那簡直可以趕上甚至超過最標緻的嘴了。她的嘴唇就更沒的說了,又薄又嫩,如果努嘴的話,她那嘴就像個線團。她那嘴唇的顏色也不同尋常,簡直神了,有藍色,有綠色,有紫色,一道兒一道兒的。對不起,總督大人,我是不是對這個終將成為我兒媳的姑娘描述得太細緻了? 我很喜歡她,覺得她挺不錯。」 -------- ①「佩拉」的意思是「風癱」,下句的「佩萊裡」意思是「珍珠」。 「你隨便描述吧,」桑丘說,「如果我已經吃過了飯,就會更喜歡聽你描述,我可以把你的描述當作飯後的甜食。」 「甜食當然得上,」農夫說,「可不是現在,得等到合適的時候。大人,如果我能把她的優美高貴的身材描述一下,你們准會感到驚訝,可是我描述不出來,因為她是駝背,膝蓋挨著嘴。即使這樣,人們也可以看出,假如她能站起來,腦袋准能頂到天花板呢。本來,她早就可以同我那個準備讀學士的兒子攜手結連理,可是不幸,她的手總是蜷曲著,儘管如此,從那凹陷的長指甲還是可以看出她的手形很優美。」 「好了,」桑丘說,「老兄,你已經把她從頭到腳描述了一遍,那麼,你到底想說什麼事呢?有什麼事你就說吧,別拐彎抹角,吞吞吐吐的。」 「大人,」農夫說,「我是想請您給我的親家寫一封舉薦信,讓他同意這門親事,因為無論財產還是天姿,他們都並非不般配。我跟您說實話,大人,我兒子中了邪,每天都三番五次地受妖精折磨。有一次,他掉進火裡,臉給燒得像羊皮紙那麼皺,眼睛也總是濕漉漉的。如果他不是總用棍子和拳頭朝自己亂打,他肯定是個條件很不錯的人。」 「你還有什麼事,老兄?」桑丘問。 「還有一件事,我不敢說。」農夫說,「不過,管它呢,無論有沒有用,我還是說出來吧,免得讓它爛在肚子裡。大人,我想請您給我三百或六百個杜卡多,資助我那個讀學士的兒子。我是說,幫他成個家。他們得自立門戶,免得岳父岳母亂攪和。」 「你還有什麼事都說出來,」桑丘說,「別不好意思。」 「沒了,真的沒了。」農夫說。 農夫剛說完,總督就馬上站了起來。他抓住自己的坐椅說道: 「他媽的,你這個不識抬舉的鄉巴佬!你若是不馬上從我面前滾開,找個地方藏起來,我就用這把椅子打爛你的頭!你這個婊子養的惡棍,能說會道的魔鬼,竟在這個時候向我要六百杜卡多!我哪兒來這筆錢,討厭鬼?就算我有,又憑什麼要給你,你這個蠢貨!什麼米格爾圖拉以及佩萊裡,同我有什麼關係?滾!我告訴你,你若是不馬上滾開,我向我的主人公爵發誓,我就不客氣了!你根本不是從米格爾圖拉來的,而是地獄裡某個狡詐的傢伙派你來試探我的!你說,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我才當了一天半的總督,你就以為我能有六百杜卡多嗎?」 餐廳侍者示意農夫趕緊出去。農夫怕總督發怒,低著頭出去了。這個傢伙還挺知趣的。 不過,咱們還是讓桑丘去生他的氣,讓大家相安無事吧。現在,咱們再去看看堂吉訶德。剛才談到他的臉被貓抓傷了,包上了紗布,過了八天傷才好。在這段時間裡,堂吉訶德又遇到了一件事,錫德·哈邁德答應像本書裡的其他事一樣,事無巨細都原原本本地講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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