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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六


  「你說得對,桑丘,」公爵夫人說,「誰也不是生來就會做事的。主教也來自人間,而不是石頭造就的。不過,咱們還是回到剛才談到的杜爾西內亞夫人中魔法那件事上來吧。我現在已經查明,桑丘自以為他戲弄了主人,讓主人以為那個農婦就是杜爾西內亞,如果主人沒有認出杜爾西內亞,那就是杜爾西內亞被魔法改變了模樣,所有這些都是跟堂吉訶德大人過不去的某個魔法師一手造成的。但是我確信,跳上驢背的那個農婦真的是托博索的杜爾西內亞。善良的桑丘以為他騙了人,其實是他自己被騙了。有些事我們雖然沒親眼看到,卻是確鑿無疑的事實。桑丘你應該知道,我們這兒也有魔法師,只不過他們對我們很友好,告訴我們世界上發生的各種事情,而且原原本本,沒有任何編造。相信我吧,桑丘,那個跳上驢背的農婦就是托博索的杜爾西內亞,此事千真萬確!說不定哪一天,咱們就會看到杜爾西內亞的本來面目,到那個時候桑丘就會明白是自己上當了。」

  「這倒完全有可能。」桑丘說,「我現在願意相信,我的主人介紹的他在蒙特西諾斯洞窟裡的見聞都是真的,他說他看見杜爾西內亞夫人穿的就是我胡說她被魔法改變模樣後穿的那套衣服。可是若照夫人您所說,這一切都該是相反的。我的低下智力既不會也不應該一下子編出那麼完整的謊話來。我的主人即使再瘋癲,也不會相信一套如此荒誕離奇的事情。夫人,您不要以為我有什麼壞心,像我這樣一個笨蛋,不可能識破魔法師的惡毒詭計。我編造那個謊話是為了逃脫主人對我的懲罰,並不是存心同他搗亂。如果事與願違,有上帝在天上可以明斷。」

  「此話有理,」公爵夫人說,「不過桑丘,你給我講講蒙特西諾斯洞窟是怎麼回事吧,我很想聽呢。」

  於是,桑丘又把那次經歷的事情講了一遍。公爵夫人聽罷說道:

  「從這件事裡可以推斷出,偉大的堂吉訶德說他看到了桑丘在托博索城外看到的那位農婦,那麼她肯定就是杜爾西內亞。那兒的魔法師都很精明,很不一般。」

  「所以我說,」桑丘說,「如果我們的杜爾西內亞夫人中了魔法,那就由她去受罪吧。我犯不著去同我主人的冤家對頭打架,他們人數很多,又很惡毒。我看到了一位農婦,這是事實,我覺得她是個農婦,所以就認為她是農婦了。如果那人是杜爾西內亞,我並不知情,所以不怨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怨我。你們不要總是怨我,整天吵吵嚷嚷什麼『這是桑丘說的』,『這是桑丘做的』,『這又是桑丘做的』,『這還是桑丘幹的』,就好像桑丘是誰都可以指責的人,而不是桑丘本來那個人,參孫·卡拉斯科說的那個已經被寫進書裡的桑丘似的。參孫·卡拉斯科至少是在薩拉曼卡畢業的學士,他不應該說謊,除非是別有用心。所以,誰也沒必要跟我過不去,我已經名聲在外了。我聽我主人說,一個人的名聲比很多財富都重要。所以,還是讓我去當總督吧,我一定會放大家喜出望外。能當好侍從的人,也能當好總督。」

  「善良的桑丘剛才說的全是卡頓式的警句,」公爵夫人說,「至少像英年早逝的米卡埃爾·貝裡諾的思想,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穿破衣不妨有海量』。」

  「是的,夫人,」桑丘說,「我這輩子從沒喝多過,除非有時候口渴了。我從來也不裝模作樣,想喝就喝,不想喝的時候,如果有人請我喝,為了不讓人以為我假惺惺或者沒規矩,我也喝。朋友請我幹一杯,我不回敬人家一杯,那心腸也未免太狠了吧?不過,我雖然常在河邊走,就是不濕鞋。況且,遊俠騎士的侍從平時只喝水,因為他們常常出沒于深山老林,走荒野,攀峭壁,即使出再大的價錢,也換不到一丁點兒葡萄酒。」

  「我也這樣認為。」公爵夫人說,「現在,讓桑丘先去休息吧,然後咱們再長談。我們很快就會像桑丘說的那樣,把他放到總督職位上去。」

  桑丘又吻了公爵夫人的手,並請求公爵夫人照看好他的灰灰兒,灰灰兒簡直就是他的命根子。

  「什麼灰灰兒?」公爵夫人問。

  「就是我的驢。」桑丘說,「我不願意叫它驢,所以叫它灰灰。我剛到城堡時,曾請求那位女僕幫我照看它,結果把她嚇成那個樣子,好像誰說她醜了或者老了似的。其實,餵牲口跟在客廳裡裝門面相比更是她份內的事。上帝保信,我們家鄉有個紳士,對這種婆娘簡直討厭透了!」

  「他大概是個鄉巴佬吧。」女傭唐娜羅德裡格斯說,「如果他是個紳士,有教養,就會把女僕們捧上天。」

  「好了,」公爵夫人說,「別再說了,唐娜羅德裡格斯快住嘴吧,桑丘大人也靜一靜,照管灰灰的事兒由我負責。既然它是桑丘的寵物,我一定會像對待自己的眼睛一樣對待它。」

  「讓它呆在馬廄裡就行了。」桑丘說,「要說您像對待自己的眼睛一樣對待它,無論是它還是我,都實在不敢當,讓我簡直如坐針氈。儘管我的主人說過,即使輸牌,也要先輸大的,可是對驢就不一樣了,應該照章辦事,公事公辦。」

  「你帶著驢去上任當總督吧,」公爵夫人說,「到了那兒,你可以如意地伺候它,也可以讓它退休。」

  「公爵夫人,」桑丘說,「您不要以為您說得言過其實了。我就見過至少有兩個人是騎著驢去當總督的。所以,我騎著我的驢上任當總督也算不得新鮮事兒。」

  桑丘這番話又惹得公爵夫人開心地大笑起來。她打發桑丘去休息,自己則把剛剛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公爵。兩人又一同策劃完全按招待騎士的那套方法招待堂吉訶德,好拿他開開心。他們的玩笑開得精彩別致,在這部巨著裡是十分出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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