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吉訶德(42)_塞萬提斯

四二

　　堂吉訶德雙腿一夾羅西南多，提著他那支短劍出了客店，沒有人攔他。他也沒有看桑丘是否跟上了他，便走出好遠。店主看堂吉訶德走了，沒有結帳，就向桑丘要錢。桑丘說，既然他的主人不願意付錢，他也不打算付。他是遊俠騎士的侍從，所以住客店不付錢的規則對他和他的主人都是一樣的。店主憤怒極了，威脅說如果他不付帳，就不會有好果子吃。桑丘對此的回答是，按照他主人承認的騎士規則，他即使丟了性命，也不會付一分錢的。他不能為了自己而喪失遊俠騎士多年的優良傳統，也不能讓後世的遊俠騎士侍從埋怨他，指責他破壞了他們的正當權利。

　　真該桑丘倒黴。客店的人群裡有四個塞哥維亞的拉絨匠、三個科爾多瓦波特羅的針販子和兩個塞維利亞博覽會附近的居民。這些人生性活潑，並無惡意，卻喜歡惡作劇、開玩笑。他們不約而同地來到桑丘面前，把他從驢上拉下來。其中一個人到房間裡拿出了被單，大家把桑丘扔到被單上，可抬頭一看，屋頂不夠高，便商定把桑丘抬到院子裡，往上拋。他們把桑丘放在被單中，開始向上拋，就像狂歡節時耍狗那樣拿桑丘開心。

　　可憐桑丘的叫喊聲傳得很遠，一直傳到了堂吉訶德的耳朵裡。他停下來仔細聽了一下，以為又是什麼新的險情，最後才聽清楚是桑丘的叫喊聲。他掉轉韁繩，催馬回到客店門前，只見門鎖著。他轉了一圈，看看有什麼地方可以進去。院牆並不高，還沒到院牆邊，他就看見了裡邊的人對桑丘的惡作劇。他看到桑丘在空中一上一下地飛舞，既滑稽又好笑。要不是因為當時他正怒氣衝衝，准會笑出聲來。堂吉訶德試著從馬背往牆頭上爬，可渾身疼得要散了架，連下馬都不行。他開始在馬背上詛咒那些扔桑丘的人，用詞十分難聽，很難準確地在此表述。不過，院裡的笑聲和惡作劇並沒有因為堂吉訶德的詛咒而停止。桑丘仍叫喚不停，同進還能聽見他的恫嚇聲和求饒聲。可是求饒也沒有用，那些人一直鬧到累了才住手。他們牽來驢，把桑丘扶上去，給他披上外衣。富於同情心的女僕看到桑丘已精疲力竭，覺得應該給他一罐水幫幫他。井裡的水最涼，她就從井裡打來一罐水。桑丘接過罐子，剛送到嘴邊，就聽見堂吉訶德對他喊：

　　「桑丘，別喝那水。孩子，別喝那水，會要了你的命的。你沒看到我這兒有聖水嗎？」堂吉訶德說著晃了一下鐵筒，「你只須喝兩口就會好的。」

　　桑丘循場轉過頭去，因為是斜視，桑丘的聲音竟比堂吉訶德的聲音還要大，喊道：

　　「您大概忘了我不是騎士，要不就是想讓我把昨天晚上肚子裡剩下的那點東西全吐掉？把您那見鬼的聖水收起來，饒了我吧。」

　　桑丘說完就趕緊喝起來，但一喝是井水，他又不想再喝了。他請求女僕給他拿點酒來。女僕很高興地給他拿來了酒，這酒是她自己掏錢買的。據說她雖然是幹那種事的人，可畢竟還有點基督徒的味道。桑丘喝完酒，腳後跟夾了一下驢。客店的門已經打開，桑丘出了門。他到底沒有付房錢，最後還是得聽他的，所以心裡很高興，儘管替他還帳的是他的後背。

　　實際上，店主把桑丘的褡褳扣下抵帳了。桑丘慌慌張張地出了門，並沒有發現褡褳丟了。店主看到桑丘出了門，想趕緊把門閂上。可是，剛才扔桑丘的那些人卻不以為然。他們覺得堂吉訶德即使真是圓桌騎士，也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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