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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他的作品不一樣。一個月,然後我們就放了他。」市長說道,又一圈煙灰掉了下來,「好了,探長,我需要你的合作。威爾伯的老闆——那位董事長——下個月將訪問耶路撤冷。我將帶領市政要員,帶著麵包和鹽,前往機場迎接。我還給他安排了一趟旅遊,可能要去斯格伯斯山。他的來訪很重要,探長,如果你予以合作,我會很感激的。」

  「把煙頭扔了。」丹尼爾說道。他拿過市長手中的煙頭扔在煙灰缸裡,用餐巾紙拭去了桌上的煙灰。

  「我們應當緊密配合,探長。這對你來說可能是違背道德和正義的,但對於一個現實主義者來說,這是明智之舉。」

  「這需要得到檢察部門的許可,撤銷對他的起訴,」丹尼爾說道,「但我想這比較難辦到,他們對此事很在意。」

  「好一個偵探,」市長笑了,他晃了一下手中的香煙,似乎那是一根警棍,「別老是擔心觸犯什麼,這種精忠和虐誠是士兵和朝聖者所必需的,但對於你,至少在現在,應表現出較大的靈活性來。」

  「馬可斯基呢?」丹尼爾說道:「你考慮過他沒有?」這似乎提醒了一下市長大人,他沉吟了一會說道:「一個人需要學會用長遠的觀點來看問題,丹尼爾探長。這個城市伎著不同民族、不同膚色的人——仿佛一個巨大而複雜的蟻穴,這些不同民族的人或是遵照上帝,或是遵照安拉,或是遵照耶酥的旨意,要去消除異己。想一想這意味著多大的流血和犧牲?二幹多年來這個城市和居任在這裡的人們已遭遇了太多的不幸。現在我們又獲得了一個機會,你知道阻止這種流血事件的惟一途徑就是保持各方勢力的均勢,使耶路撤冷的政治勢力徹底多元化。然而,這連續發生的兩起兇殺案搞得人心惶惶,加劇了猶太人和阿拉伯人之間的敵對情緒,勉強維持的均勢極有可能被打破。」

  「馬可斯基可不是一隻小螞蟻,他強姦幼童。」丹尼爾似乎對市長大人的政治高論沒有太大的興趣,他畢竟是個探長。

  市長吸了口煙,說道:「從某個角度來看,馬可斯基是匹害群之馬,但從大的方面來看,我並不這樣認為。讓我告訴你一些事實,探長,現在耶路撒冷最大的衝突不是存在于猶太人和阿拉伯人之間。我們將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掌權,他們也將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安於現狀。實際上他們對於我們所賜予的東西很感激:學校、醫院,這些約旦人可從來沒給過他們,他們也知道約旦人永遠不會。至於阿拉法待,他只不過是一個紙上英雄,胡塞尼班底的一個成員——阿拉伯人永遠記得胡塞尼政權如何將他們擁有的土地沒收,然後又廉價出售給猶太人。所以,耶路撒冷目前的現狀,雖不能說是和睦相處,也可以說是相安無事。」

  「目前最大的問題存在於極端猶太分子與其他猶太人之間。

  這些極端分子犯有狂熱病,不知道目前的和平多麼可貴,妄圖推翻現有的一切,我們曾為之奮鬥的一切,把這片土地變成另外一個伊朗。想一想:沒有電影院,沒有咖啡廳,沒有娛樂活動,也沒有音樂廳,極端分子要讓我們回到最古老最原始的時代去,這是多麼的可怕。目前他們正以驚人的速度增加著——每個家庭都養著九個或十個孩子,他們成千上萬地從美國的猶太人居住區遷移過來。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為我們的軍隊服過一天役,他們整天聚集在他們的教學區,靠吃救濟金過活。成千上萬的現有政權的敵人——他們因為受到壓制而對和平構成了巨大的威脅。你要想知道他們會變得多麼的暴虐,看一看上週六發生在米西瑞姆的焚燒公共汽車的事件你就明白了。甚至足球場地也不得安寧。」

  市長扔下手中的煙頭,重又點了根香煙。

  「暴力,」他說道,「這就是為什麼那封倍牽連到宗教問題在我看來並非不合情理的原因。那群極端分子對任何冒犯他們的人都可能採取暴力行為。然而,你卻告訴我沒有任何跡象表明目前有團夥在活動。」

  「馬可斯基。」丹尼爾提醒他。

  市長大人露出一副頗不以為然的神情。

  「馬可斯基是個普洛茲尼則人,他對於我們來說有很大的潛在價值,在某種程度上可以加以利用。他是賽特瑪部落長的侄子,三年前叛逃出來,因為在聯合陣線的問題上與他的叔父發生了爭執。當然,這並不是一個大問題——他們內部經常發生這種爭鬥,但為了證明他自己的觀點,他採取了支持現有政權的態度。要知道,我們可以借此瓦解敵對勢力,這非常重要,你知道阻?」「艾格達部落這樣做已經好多年了。」

  「艾格達人並不重要。他們所需要的只不過是舒適的房子和大量的財富。這些普洛茲尼則人已經有了。當他說1967年的勝利是從米塞阿人手中解放出來的標誌的時候,你應當掂量一下這句話的份量。」

  「我從來沒有聽見他說過這句話。」丹尼爾說道。

  「他私下裡對我說過。他一直在等待恰當的時間走到公眾面前。馬可斯基事件無疑使這個時間提前了。他承諾只要求極小的回報。這使我不由得對他產生了敬佩之情。想一想:這可是對那些狂熱分子的一個突然襲擊,是插在他們陣營裡的一個楔子。馬可斯基的發難,無疑將攪亂他們內部的團結,增加內部矛盾和摩擦,引起他們內部思想和信仰上的混亂,最終造成分裂和分化,這正是我們所夢寐以求的——通過多元化以維持均勢。這確實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你應當改變對馬可斯基的看法。」

  「螞蟻從一個洞穴裡爬到另一個洞穴裡?」丹尼爾問道。

  市長沒有答理,看了看手錶,站了起來。

  「時間不早了。我已花了太多的時間向你闡明理論問題。我希望立即釋放馬克·威爾伯,不要再製造麻煩。你顯然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如果你對理論問題感興趣,想進一步探討的話,就給我家裡或辦公室打電話,兩部電話均可自由打進。我們可以通宵達旦地探討、爭論,然後出一部論著。當然你得先把你手頭上的事情解決了。」說完市長大人整了整衣衫走了。

  辦公室裡只剩下丹尼爾一個人,他開始閱讀市長大人留下的文件。他本人對於旅遊人數的升降沒有多大興趣,他所關心的是能否認這些遊客中發現兇手的蛛絲螞跡。編制這份文件的大學列舉了在案發地點附近搞勘測和研究的九支勘測隊人員的名單,在過去三年內,每年都有三支勘測隊開進這一帶地區。自1967年以來勘測就一直在進行,當然老一代勘測人員的名單沒有保留下來。

  最後的一次勘測發生在今年夏天,是在案發地北一點五公里的地方進行的,由該大學考古學系主持,其他的人員主要是地理學會派來的,對該地區的水質及礦藏進行分析,包括一些專家、學生及國外來的訪問學者。在這些人員當中,僅僅列出了教授的名單,其他人員就略去了。其中兩名是外國人,其餘的四人施姆茨已訪問過了,其中三個女的,從她們的口中得到了一大串參加這次活動的學生的名字,當然很不全面。這些學生全是以色列人,其中有一人是尼爾尼亞人,在菲特瑪遇害的六個月前便返回了非洲。這些人都還沒有調查。

  沒有私人旅遊公司組團遊覽這一地區,這絲毫不足為奇——這一地區實在沒有什麼旖旎的風光,秀美的景色。當遊客要求遊覽荒漠地區的時候,他們總是被帶領參觀遊覽比西窪的駱駝市場,馬沙達·俄因·蓋帝或是死海的沙岸。

  自然資源管理委員會曾在六個月前組織過一批愛好者對這片地區的植被進行過考察。導遊是個女的,名叫紐瑞特·伯勞,現在嫁給了一個商人,施姆茨曾打電話和她聯繫,她剛生過小孩,聽起來似乎很疲憊。對於這次考察,這位女士幾乎沒有什麼印象,她惟一記得的就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陣雨使這場考察被迫提前結束了。考察團的任何成員她都不記得了,其中許多成員可能是外國人,但她不能肯定。

  曾向自然資源管理委員會辦公室諮詢過,但一無所獲,裡面保存的記錄沒有這批愛好者的名單。絕大多數愛好者都不願給委員會添麻煩,他們只是簡單地在指定地點集合,交足了費用,便出發了。

  所有的資料都表明:真正需要的情報太少,嚴重不足。況且,名單本身也不能說明很多問題,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自由自在地在荒野裡漫步,而不需要任何法定的手續。由此看來,即使曾經登記的,包括有名在案的,和無名的,都給予調查,也可能絲毫發現不了兇手的蛛絲螞跡。他曾經讓克漢和那個東方人去調查那些學生,試圖獲得那些未能備案的學生的名字,以便對他們也予以調查。

  在八點二十五分他下樓來,轉過兩道彎,來到阿莫斯的辦公室門前。他敲了幾下門,等了好一會門才打開,阿莫斯站在門口。

  阿莫斯一隻手拿著一隻萬寶路香煙,正冒著一縷縷的青煙,另一隻手拿著一根圓珠筆。他穿著一件T恤衫,他接受最後一次任務時還蓄著的花白鬍子已經不見了,一張清瘦的臉,眼睛卻顯得很精神。

  「早上好,丹尼爾。」

  「早上好。」

  阿莫斯並沒有邀請他進屋,只是站在那兒等他開口說話。儘管十年來丹尼爾作為探長一直是他的上司,但這探長之職卻從未得到過提升,始終是在原地踏步。站在面前的這位阿莫斯先生,可謂強硬派中的強硬派,儘管他看上去絲毫也找不到一點強硬派的痕跡——窄窄的肩膀,駝著背——他背上曾留下三個霰彈片,和人談話時始終保持一種謙虛的姿態。他本人也是一個很敏感的人物,對於周圍人物的情緒變化,他往往能夠準確地覺察出來。

  「早上好,阿莫斯,你的人還在監視威爾伯的信箱嗎?」「我派人兩小時前檢查過,什麼也沒有發現。」

  「威爾伯被釋放了——這是市長大人的旨意。你可以請求終止監視,但慢點來,先幫個忙。」

  「市長大人的旨意?」阿莫斯皺起了眉頭,問道:「你需要多長時間?」「大約一天,也許是——天半,要等到我自己的人準備好了才行。這對於你來說應當問題不大吧?」

  「沒問題,」阿莫斯答道,「肯定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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