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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兩名士兵正把那個死去的阿拉伯人拖到路邊,拾得很低以至他的屁股摩擦著地面。馬西爾羅搐起話筒,說:

  「把他抬起來。」聲音很尖。戰士們吃了一驚,立即服從了。

  話筒還未放下,一名中尉走上前來並說:

  「怎麼處理他們,長官?」他指著那些格瓦那人,他們仍在叫駡著。

  「通知開布倫的西姆森,通向城北的交通封鎖二十四小時。」

  馬西爾羅說。「在離南區一百米遠處佈置一條散兵線,不是從事合法事務的穿行一律被禁止,在今天的剩下時間以內。一旦散兵線建立起來,他們獨自就折騰不出花樣來了。」

  中尉的手指併攏在眉前一擦,行禮後離開了。

  「跟我來。」馬西爾羅說。他小步慢跑向卡車的後箱,爬了上去,丹尼爾緊隨著他。馬西爾羅點燃一支香煙,深深地吸了起來,然後從腰間摸出一個小鐵盒,痛飲了一口,並把它遞給丹尼爾。裡面的水冰冷,帶有甜味。

  馬西爾羅伸直了他的長腿。

  「事情是這樣的,」他說,「大約四小時前,一名格瓦那婦女正站在定居點的前面,等待著搭車到耶路撤冷去——一個孕婦。她已和夏雷·熱德克醫院約好了。卡岡的一名副手——叫艾倫的美國人——正在做著運輸工作。他原想運回一車教科書後,再折回去裝一些猶太教經文,順便就帶她去醫院。他遲到了。她獨自一人在那裡等了一小會兒,一面織著毛衣。」

  「突然這輛車開上前來。」馬西爾羅指著那輛米黃色的菲婭特。

  「三個阿拉伯人下了車,兩個手中拿著大砍刀,另一個佩著一把手槍——一種捷克產的廉價貨,射擊時它似乎就要在你手中爆炸。他們開始推那個孕婦。她嚇壞了,一動不動。他們就說了一些關於什麼血祭品,贖罪祭,以及為死去的處女報仇之類的話。她開始尖叫。他們捂住她的嘴,準備把她拖到車裡去。」

  「就在這時,艾倫出現了,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於是沖上前去救援。他帶著手槍,朝他們跑去時揮舞著它但害怕誤傷那名婦女而不敢射擊。有槍的那名阿拉伯人開始射擊——在很近距離內三次沒有擊中後,終於還是射中了艾倫的腹部。」

  「艾倫倒下了。那名孕婦掙脫了抓著她的手,一邊跑一邊尖叫著,用她最大的肺活量。阿拉伯人則跟著她追。卡岡夫人當時碰巧正在定居點外面不遠處走著,聽到槍聲和失叫聲,於是跑了過來。她隨身帶著的一支烏茲衝鋒槍已打開了保險。有槍的阿拉伯人向她射擊,沒打中,於是逃跑。卡岡夫人追著那三人,把車射了個稀巴爛,傾刻間殺掉了其中兩人,重傷了第三個。那時,格瓦那人已擁了出來。他們拖出了那個受傷的阿拉伯人、把他揍死了。」

  馬西爾羅停下來吸了一口煙:「美妙的畫面,對嗎,丹尼?等等,這兒還有更多的。看起來那三個阿拉伯人只是某個團夥的一部分。另外還有四個在開布倫的某間公寓中等待著——刀子,裹屍布,似乎他們早巳構思好了」復仇晚會的細節。發現菲啞特沒有出現,這些傢伙驅車沿路察看著,看見格瓦那居民正圍站在他們的同志的屍體旁邊,於是掏出了他們的『捷克造』。格瓦那人發現了他們,追擊著他們——大量的射擊,全沒命中。那些阿拉伯人猛踩油門,加速逃回了開布倫,告訴所有人說那些猶太人正在橫衝直撞,謀殺了巴勒斯坦的英雄們。令事態惡化的是,某個來自本熱特大學的教授——叫艾薩德的蠢物——正在那裡拜訪他叔叔,聽見了這些消息,並大踏步走到廣場中央,發表了一通即興演講,煽動了一大批暴徒組織起來。結果就是你看到的。」

  馬西爾羅繼續吸煙,又從鐵盒中喝了一口。一陣救護車警報器的合唱尖銳地響起,又逐漸地遠去。

  「至於你的案子,」上校說,「我們在菲姬特中發現了一張報紙——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我還沒有讀今天的報紙。」丹尼爾說。

  「如果這樣,我可以把它給你。」馬西爾羅彎著腰站起來,把頭伸出卡車,叫過來一名憲兵。

  「把標著第九號的現場證據收集物袋子給我拿過來。」

  憲兵領命而去。

  「卡岡在哪裡?」丹尼爾問。

  「陪他的妻子。朝那些阿拉伯人開槍對她刺激太大。那以後她曾虛脫過一小會兒——他們把她送到了哈達夏醫院做進一步觀察。」

  丹尼爾回憶起了那婦人寧靜優雅的氣質,希望她安然無慈。

  「傷亡人員的情況怎麼樣?」他問。

  「菲啞特上的三人死了。那孕婦只受了幾處擦傷,但如果她失去孩子的話我不會感到奇怪的。艾倫的腹傷看起來很嚴重,流了很多血——當他們把他抬走時,他已經昏迷了。你剛才看見了那個舞刀的人——無疑他會成為今夜的英雄的。愚蠢的冒失鬼,他讓我們別無選擇。我的小夥子們有六個被砸傷了。一夥阿拉伯人被橡皮子彈射傷。

  我們拘留了另外十個,包括艾薩德和第二輛車上的四個人——我們將把他們送到雷默監獄。你晚上可以去審問他們,儘管我懷疑你能有什麼收穫——不過是另一種『作用與反作用』。」

  那個憲兵帶來了紙袋。馬西爾羅接過來,掏出一張折疊的報紙並遞給了丹尼爾。

  這是今早的《艾爾庫茲報》。頭版頭條寫著:新證據表明屠夫案是猶太極端分子所為。一篇由馬克·威爾伯所著的通訊稿的阿拉伯文譯文,中間並由本地編輯添加了一些誇張的話語。「我們的報紙上也轉載了,」馬西爾羅說,「只是沒有標題上的廢話。」

  「我從太陽一升起就呆在野外。」丹尼爾說,隨即就為話語中表現出的道歉意味感到後悔。野外,定在謀殺現場的岩洞附近,沙漠中,他的無線電收發裝置所收到的信號被周圍的山給削弱了。團團轉著圈,像個約旦隱士。希望找到……什麼呢?新的證據嗎?對世界的看法嗎?他與現實世界隔絕開來,直到返回他的汽車,並接到施姆茨打來的關於發生暴亂的電話。

  他讀著文章,每多看一句,憤怒就增加了一分。

  馬克·威爾伯聲稱從某人那裡收到一封信——某個匿名者,記者並強烈暗示他就是屠夫本人。一張白紙,上面貼著兩段從希伯來語《聖經》中剪下的文字,那些精確的譯文和注釋由某位「聖經專家」提供。

  據威爾伯說,第一段是「正統的《舊約》中為把巴勒斯坦人猶太化進行的辯護」:

  因他愛你的列祖,所以揀出他們的後裔,用大能親自領你出了埃及,要將比你強大的國民從你面前趕出,領你進去,將他們的地賜你為業,像今日一樣。

  (《舊約,申命記》第四章)第二段則是「從(舊約·利末記)中摘出的摩西祭儀律精選」:

  人若牽一隻綿羊羔為贖罪祭的供物,必要牽一隻沒有殘疾的母羊。

  (《舊約·利末記》第四章)但播祭的臟腑與腿必要用水洗。

  (同上,第一章)凡摸這祭肉的要成為聖。這祭牲的血若彈在什麼衣服上,所彈的那一件要在聖處洗淨。

  (同上,第六章)「必要用水洗。」丹尼爾想。

  除了那些與偵查相關的人外,沒人知道屍體被清洗過。消息封鎖得很緊,這意味著這些段落很可能是真實的東西。威爾伯並末提供物質上的證據。

  他捋緊下巴,繼續往下讀:

  「……不能忽略屠夫案件背後存在著宗教——種族主義集團成員的動機的可能性。兩名被害者都是年輕的阿拉伯婦女,而且儘管警方拒絕透露細節,但自發現這具屍體以來的一個月,謠言一直在流傳著,第一個死者是個肢體殘缺的獻祭品,她就是菲特瑪·威斯馬威,十五歲。」

  那篇文章沿著這種基調又寫了好幾段,討論著以下問題,即「右翼的西岸定居者和土生土長的巴勒斯坦民眾」間的衝突。然後又說了一些無意義的話,如「儘管在猶太教的宗教崇拜中,禱文已經取代了牲畜祭品,但經常地在禮拜儀式中表示一些獻祭品仍很重要」。並從摩西·卡岡的最具煽動性的講演中截取了一些有用的短語,用以強調那個格瓦那領導者曾引用《聖經》來證明「強制性地擴展疆域」是正確的。

  令所有人都想起了自古以來就在中東地區存在著的仇恨。

  總之盡可能地譴責了格瓦那居民,或者與他們相似的一些人,卻實際上並沒有點明他們就是殺人犯。

  這一切做得很巧妙——設法讓結論看起來像是從客觀事實和對真相的查詢中得出的。暗示顯然比直接控訴對人們的情緒施加了更大的影響。

  「很棒的事啊,新聞界的自由。」馬西爾羅微笑著說。

  丹尼爾把報紙放回紙袋,說:「我想保存這個東西。

  你還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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