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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他看到照片時一點也不驚奇,」東方人說,「他早就知道菲特瑪出事了。我們幹嘛不問問他耳環的事?」

  「我們會問的,但咱們得先觀察他一陣。還得豎起耳朵聽。你們倆去村民中間轉轉,多瞭解點他家的事。看看你們能不能發現菲特瑪離家出走或被趕走的原因。她的叛逆行為的具體特點。問問她穿什麼衣服,有沒有人能描述那副耳環。那個叫納西夫的女人怎麼樣,伊利亞斯?你覺得她還會有所隱瞞嗎?」

  「有可能。但是她的確處境艱難——一個寡婦,在社會中極易受到攻擊。我來看看我再去找她之前還能從別人那兒得到什麼。」

  「好吧,不過別把她忘了。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們可以安排一次秘密的會面——在購物途中,或者用其它辦法。」

  瑞斯馬威家中傳來一聲大叫。丹尼爾看著那所沒裝飾過的房子,注意到了房子周圍的空地。

  「沒有鄰居,」他說,「他們離群索居。與人群隔絕必然讓人嚼舌頭。看看你們能不能聽到點什麼。給施姆茨打個電話,看看有沒有哪個她家的人出現在某份案卷裡。還得盯著她另外兩個兄弟。就我們所知,他們正在上班,太陽落山之前不會回來。在他們到家之前截住他們。如果安沃離開家,也去和他聊聊。不屈不饒,但要保持尊重——別逼得太緊。直到我們有充分瞭解之前,每個人都是潛在的信息來源。祝你們好運,如果你們需要我,我就在聖救世主修道院裡。」

  第17章 修道院對話

  丹尼爾沿著老城南邊的城牆向西走,和他擦肩而過的有三種宗教的信徒,當地人,旅遊者,徒步旅行者和乞丐。然後他走到了西北角上,穿過新城門,進入了基督徒聚居地。

  聖救世主修道院佔據著聚居地的入口,有高高的圍牆和綠瓦鋪頂的塔樓。兩扇金屬門上飾有基督教的符號;門上方的窟窿裡有一個血紅的耶穌受難的十字架,十字架下,用粗重的字母寫著「聖地」。門上面的尖塔下是一個四邊形的白塔,模樣很古怪,被兩個鐵陽臺環繞著,上面嵌了個表面貼有大理石的四面鐘。丹尼爾進修道院時,四面鐘剛好敲出了報時的鐘。

  裡面的院子朴索而安靜。一面內牆上嵌進去一塊凹角,裡面有一尊聖母正在祈禱的石膏橡,背景是綴著金色星星的藍天。到處都是「聖地」字樣,令人厭煩。若非如此,這地方簡直讓人以為是一個停車場,任何一家餐館的後門,有垃圾袋和車庫,實用的金屬臺階,小噸位運貨卡車,和頭頂亂七八糟的電線。從位於聖弗朗西斯大街上遠遠傳來一聲叫喊,但丹尼爾知道這個表面樸素的建築物裡藏著無盡的寶藏:石灰和大理石砌成的牆上,有一行行對比強烈、嵌成花樣的花崗岩、雕像、壁畫、金祭壇和金燭臺。這是筆黃金遺跡構成的財富。基督教徒將他們的虐誠展現得頗為壯觀。

  三個方濟各會的年輕修士從院子裡出來,穿過馬路。他們穿著棕色的袍子,系著白腰帶,他們把帽檐拉低,只露出一張蒼白內容的臉,他用希伯來語問他們,在哪兒能找到伯納多神父。他們似乎有點迷惑不解,他心想:是新來的,就用英語又重問了一遍。

  「診所。」三個人中最高的那個說。這是個下巴鐵青的年輕人,有熱情的深色眼睛和外交家的謹慎舉止,從口音上看,多半是葡萄牙人或西班牙人。

  「他病了?」丹尼爾問,到現在才聽出來自己也有口音。

  「沒有,」修士說,「他沒病。他……照顧那些生病的人。」他停了一下,用西班牙語和同伴們說了幾句,然後轉回身來,說:「我帶你去找他。」

  診所是間明亮乾淨的房間,聞著有股新刷過油漆的氣味,放了十二張銑床,其中六張已被病懨懨的老人們佔用了。

  從木頭框的大窗戶望出去,可以見到老城裡的各種房頂:泥制的圓頂,有幾百年的歷史了,上面插著電視天線——

  不妨看成一種新宗教的尖頂。窗戶都大開著,從下面的小巷中傳來鴿子的「咕咕」聲。

  丹尼爾在門口等著,看見伯納多神父正在照顧一位老修士。只能看到老修士露在被單外的頭,頭髮剃光了,只剩青色的頭皮,臉頰下陷,接近透明,身體縮成了一小團,在被單下面幾乎難以辨認。床邊的床頭櫃上,一副假牙裝在玻璃杯裡,還放著一本皮面的大號《聖經》。牆上接著的床頭上方,耶酥在金屬的十字架上痛苦地扭曲著身體。

  伯納多神父彎下腰,用水浸濕一塊毛巾,用它來濕潤老修士的嘴唇。他輕輕說著話,重新放好枕頭,好讓修士枕得更舒服些。修士合上了眼睛,伯納多神父看他睡著以後,又過了幾分鐘才轉身。他看見丹尼爾,笑著走近偵探,穿著涼鞋的腳無聲地跳著,脖子上戴的十字架有節奏地來回搖動。

  「沙拉維探長,」他微笑著用希伯來語說,「好久沒見了。」從他們上次見面以來,伯納多神父又脖了些。除此以外他一點都沒變。富足的托斯卡納商人的粉紅色、肉嘟嘟的臉,充滿詢問意味的灰眼睛,貝殼一樣的耳朵。蓬鬆、雪白的頭髮覆蓋在強壯的大腦袋上,下面還有—團團的雪球——眉毛、唇須和范戴克式尖髯。

  「兩年了,」丹尼爾說,「兩個復活節。」

  「兩個逾越節。」伯納多面帶笑容說,然後領著他走出診室,走進—條陰暗、安靜的走廊。「你現在在重案組吧——我從報紙上讀到有關你的事。你一向可好?」

  「很好。你呢,神父?」

  神父拍拍他的大肚子,笑著說:「我恐怕有點太好了。什麼事讓你在安息日跑到這兒來的?」

  「這個女孩。」丹尼爾說完,給他看看照片,「有人告訴我她曾在這兒幹過活。」

  伯納多接過照片,仔細看了一下。

  「這是小菲特瑪!她怎麼了!」

  「我很抱歉,我不能說,神父。」丹尼爾說。但神父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粗壯的手指不由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

  「噢,不,丹尼爾。」

  「你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神父?」丹尼爾柔聲問道。

  手指鬆開了十字架,又開始扭動一綹一綹的白鬍子。

  「不久以前——上星期三下午。星期四早晨她沒來吃早飯,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到她。」

  是屍體被發現的一天半之前。

  「你什麼時候雇用她?」

  「我們沒雇用她,丹尼爾。大約三周前的一天夜裡,羅塞利修士發現她坐在新城門裡的一條溝裡哭,就在巴伯·賈迪德路上,實際上,那肯定已經是第二天淩晨了,因為他參加了在鞭答堂進行的午夜彌撒以後,在回家路上看見了她。她沒洗澡,饑腸轆轆,渾身是傷,不停地哭。我們領她進來,給她些吃的,讓她睡在收容所的一間空屋子裡。第二天她起得很早,日出之前就起來了——去擦地板,堅持說她要自己掙飯吃。」

  伯納多頓了頓,看上去很難過。

  「收容孩子不是我們的習慣做法,丹尼爾,但她似乎喜歡這樣,所以我們讓她留在這兒,暫時地,吃一日三餐,做點活兒,不讓她覺得自己是乞丐。我們想和她的家人聯繫,但只要一提家人就會把她嚇壞——她會立刻哭起來,聽著讓人心碎,求我們別那麼做。也許有點小孩子的誇張做作,但我敢保證她是真的嚇壞了。她就像一隻受傷的小動物,我們怕她被嚇跑,死在什麼莫名其妙的地方。但我們也知道她不可能無限期地和我們一起呆下去,羅塞利修士和我商量過把她轉交給方濟各會的女修道院。」神父搖了播頭,「我們還沒來得及付諸實施,她就走了。」

  「她告訴過你她這麼害怕家人的原因嗎?」

  「她什麼也沒對我說過,但我覺得可能是由於某種虐待。如果她告訴過什麼人,那只能是羅塞利修士。可他從沒對我提起過。」

  「這麼說她和你們相處了兩周半。」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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