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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但他心裡不得不承認,他這麼做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有象徵性的——以此向其他人表明一個探長仍然願意走街串巷,樹立一個好榜樣,同時不讓別人懷疑他這個有宗教信仰的探長會以安息日作為閒逛的藉口。

  他很不喜歡這種擾亂安息日的做法,痛恨使他與家人分離、不能做禱告的突發事件。其實也沒有幾個案子能夠讓他這麼做,但這件案子不一樣。雖然這個女孩已經死去,無法挽回了,但如果是個瘋子在作案的話,那他不會只做一次就停手,而救一條性命比安息日重要得多。

  然而,他還是盡可能地減少對安息日的違背——他掛了呼機卻沒帶錢和槍,步行而沒有開車,用大腦記憶他的所見所聞而沒有用紙和筆。在空餘時間裡盡可能地去想與精神、信仰有關的事,也已經成為偵探生涯的重要組成部分了。

  一對上了年紀的摩洛哥夫婦走近他。他們正在去猶太教會堂的路上,丈夫穿著過於肥大的繡花祈禱衣,嘴裡念誦著讚美詩,走在妻子前面幾步。在八區和九區,只有老年人還保持著對宗教的虐誠。

  「安息日好。」他問候他們一句,然後出示了照片。

  男人道歉說他沒戴眼鏡,說他什麼都看不見。女人看了看,搖搖頭,說:「不認識。出什麼事了?她走失了嗎?」

  「在某種意義上。」丹尼爾說,向他們道了謝,繼續走著。這種情形重複出現了幾十次。在聖馬丁街上,也就是九區的南角,他遇上了一群在球場上踢球的又黑又壯的年輕人。他等他們進了一顆球後才走近他們。他們輪流看了一遍照片,說了些下流話,然後把照片還給他,又接著去踢球。

  他一直幹到十一點,權且把聳肩、漠不關心和下流笑話當作了一頓早餐,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剛當警察的日子裡。他一旦認定為了取得象徵性的效果,在這兒浪費時間而且離開家人是一件蠢事,便心情惡劣地往回走。

  離開八區的路上,他經過一個冷飲攤,剛才他進入八區時它還是關著的。這是一個臨時攤點,孩子們正排隊等著買冰淇淋和棒棒糖。他走近些,才注意到最受歡迎的是一種看上去很彆扭的藍色冰摸淋。

  攤主是個五十多歲、矮胖的士耳其人,戴著黑框眼鏡,牙齒不齊,鬍子有三天沒刮了。他的襯衣已經被汗浸透了,聞著有股甜食的味道。當他看見丹尼爾的祈禱帽,皺了皺眉,說:

  「安息日不賒帳、只收現金。」

  丹尼爾向他出示了身份證,從信封裡取出照片。

  「啊哈,警察。他們逼著教徒今天上班嗎?」

  「你見過這個女孩嗎?」

  男人看了一眼,漫不經心地說:「她?當然見過。她是個阿拉伯人,過去在老城的寺廟裡當女僕。」

  「哪個寺廟?」

  「靠近新城門的那個。」

  「聖救世主?」

  「是的。」土耳其人又仔細看了眼照片,忽然嚴肅起來:「她出什麼事了?她——」

  「你知道她的名字嗎?」

  「不知道。我能記住她只不過是因為她長得不錯。」他向下瞟了一眼。「有人強姦她了,是嗎?」

  丹尼爾把照片拿開:「請問你的名字,先生。」

  「薩布汗·阿裡。可我不想捲進這件事裡去,行嗎?」

  兩個穿T恤和花短褲的小姑娘走到櫃檯跟前來,要買藍色的冰棒。丹尼爾閃到一旁,讓薩布汗做生意。土耳其人把錢收進口袋裡之後,他又走近,問他:「你在聖救世主修道院幹什麼,薩布汗先生?」

  土耳其人揮手指著這個冷飲攤,做出一副厭惡的表情:

  「這不是我的本行。我過去有一個真正的企業,直到政府徵稅征得我不得不關門為止。我幹油漆和抹牆。我訂了合同,要油漆修道院的診室,才漆完兩面牆,一些阿拉伯人就用低價槍了生意,那群所謂的聖人們一腳把我踢了出來。所有那些穿黑袍的——反對閃米特人的混蛋人。」

  「你對那個女孩瞭解些什麼?」

  「什麼都不瞭解。我只是見過她,那時她正在擦地。」

  「這是多久以前的事?」

  「讓我想想——那是我破產以前,大概有兩個禮拜吧。」

  兩個星期,丹尼爾想。倒黴的傢伙,難怪一肚子火氣。

  「你見過她和什麼人在一起嗎,薩布汗先生?」

  「和她的拖把、水桶在一起。」他用手擦擦臉,斜靠過來,說:「打個十對一的賭,一個穿黑袍的把她強姦了,對不對?」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人是有欲望的,你知道嗎?他們生活的方式不正常——沒有性,只能看見幾個乾巴巴的老尼姑。這對你有點啟發了吧?那樣年輕的姑娘在身旁,不穿胸罩,像果凍似的晃蕩,就有人身上發熱,然後爆發了,是不是?」

  「你見她和和尚們發生衝突嗎?」

  薩布汗搖搖頭。

  「她和其他人之間呢?」

  「你想,我忙著油漆,」薩布汗說,「我的臉沖著牆。可我的話准錯不了。」

  丹尼爾又問了他幾個問題,沒有再問出什麼來,就檢查了一下他的營業執照。執照上標的使址是卡塔蒙二區,他記在腦子裡,心「嘭嘭」跳著,離開了冷飲攤。他快步走到一個轉彎處,沿原路返回但向東攝到了本·紮凱路,接著朝東北方向,一直向老城走去。

  他走到大衛·萊姆茲交叉路口處,離城牆只有幾碼遠的時候,他的BP機忽然響了。

  「他這個人怎麼樣?」埃維·克漢問施姆茨。

  「誰?」

  他們正坐在總部一間陰暗無窗的房間裡,周圍是文件夾和成捆的計算機打印紙。房間很冷,克漢的胳膊上起滿了雞皮疙瘩。當他發問時,老頭聳聳肩,說:「隔壁管複印機的警察就喜歡那樣。」仿佛這就解釋了一切。

  「沙拉維。」克漢說,一邊打開了一本失蹤兒童案卷。他盯著照片,把它放在像山一樣不斷加高的落選案卷上。艱苦單調而又無聊的工作——清潔女工都能做。

  「你指什麼?『他怎麼樣?』」

  施姆茨的聲調很尖銳,克漢心想:這一組的人全部是不好惹的傢伙。

  「作為上司。」他澄清了一下。

  「為什麼你要問這個?」

  「只是好奇。算我沒問過好了。」

  「好奇,嗯?你通常是個好奇的人嗎?」

  「有時候是,」克漢笑了,「這應該是偵探的好品質。」施姆茨搖搖頭,垂下眼睛,食指掠過一串名字。成百個性罪犯的名字。

  他們已經在一起工作了兩個小時,核對,分類,兩個小時之內老頭沒有一點怨言。他彎腰弓背地伏在名單上,寫出分類案卷,相互查對,找著別名或是重名。似乎這種無聊的工作並不使他心煩,克漢心想,可能是經不起折騰了,只求平安無事。

  他自己的任務要乏味得多:瀏覽兩幹多份失蹤孩子的案卷,一一與被殺女孩的照片核對。管計算機的警官向他保證說只有一千六百多份是未破的案子。只有。但有人錯把四百多份已經破了的案子混了進來。

  他對辦公室人員的無能做了一番評論,施翅茨回答說:「別發牢騷了。你永遠不會知道下一條重要線索從哪兒來。她可能是已經被找到的人之一,然後又跑掉了——查看一下所有案卷沒什麼不好。」真偉大。

  「他是個好上司,」施姆茨說,「你聽到過什麼不同意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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