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屠場 | 上頁 下頁


  「在他這個年紀?」勞罕爾說,「他說他能肯定那東西以前不在那兒,可誰知道呢?他可能不想顯得太粗心大意。」

  丹尼爾望著那個老人。他已經停止了說話,像尺子一樣筆直地站在兩名警察之間。他背著M—1型卡賓槍的樣子,仿佛那槍是他的一部分。他的制服熨過,但又穿皺了。他該屬￿那種老兵型,全身上下沒有一點粗心邋遢的地方。

  丹尼爾轉過身面對著勞孚爾,用他的殘手舉起他的記事本,翻開,抽出筆。

  「他說他是什麼時候發現那東西的?」他問。

  「五點四十五。」

  在他接到電話之前整整一小時。他放下筆,充滿疑問地看著勞孚爾。

  「我想讓事情安安靜靜地進行下去,」副警務官公事公辦地說,並沒有道歉,「至少在我們能夠找到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前保持安靜。不要記者,不要發言人,最少的工作人員。不與任何不屬￿調查小組的人進行任何沒有必要的談話。」

  「我明白了,」丹尼爾說,「萊維醫生已經到這兒了嗎?」

  「來過,又走了。他今天下午要驗屍,還要給你打電話。」

  副警務官深深地吸了一口他的香煙,然後又噴了出來。

  「你看是他又回來了嗎?」他問,「我們的灰色朋友?」

  這個問題提得太早了,丹尼爾想。即使對於一個已經在任職期間取得了巨大成就的人來說也是一樣。

  「證據符合嗎?」他問。

  勞孚爾的表情說明他沒有重視這個問題。「地點是符合的,不是嗎?有其他『灰人』作的案剛好在這附近發生嗎?」

  「其中的一件——馬可維西案。離這兒遠一些,在那邊林子裡。」

  「還有其他幾件案子呢?」

  「兩件發生在謝克亞拉。第四件——」

  「的確如此。」勞罕爾打斷了他的話,「所有人都在半徑為半公里的範圍內。也許那混蛋要在這個地區幹點什麼神經事出來。」

  「也許吧。」丹尼爾說,「那些傷口怎麼樣?」

  「到那兒去,你自己看看吧。」副警務官說道。

  他轉過身去,邊抽煙邊咳嗽。丹尼爾離開他,敏捷地爬下溪穀裡去。兩名技術人員,一男一女,正在屍體旁工作著,屍體用白布蓋著。「早上好,沙拉維探長。」男技術員帶著不自然的尊敬說。他對著陽光舉起一個試管,輕輕搖晃了一下,然後把它放進一隻敞開的證據箱中。

  「斯坦費爾德,「丹尼爾跟他打了個招呼。他掃視了一下這個地點,搜尋著某種啟示性的新發現,卻只看到石頭的灰白色和土壤的暗褐色。橄欖樹的枝幹在塵土中扭曲著,枝頭上閃著銀亮的綠光。一公里傾斜多石的山地之外,是幽深狹窄的埃爾約茲幹河道。還有謝克亞拉,它那些亂作一團的巷子和香草色的房屋。閃著青綠色光的是熟鐵制的鐵花窗,之所以漆成這種顏色,是因為阿拉伯人認為這種色彩能抵禦惡魔。美國人地盤上的塔樓和尖頂與各種角度的電視天線交織成了一張網。

  沒有濺開的血跡,沒有擠壓出的樹葉汁液的痕跡,在伸出的樹枝上也沒有一點點不小心掛住的布料纖維,更沒有地理方面的蛛絲馬跡,就只是在一棵樹下放著一具白色的屍體,孤零零的,不合時宜地放在那兒。像一枚蛋被一隻粗心的巨鳥從天上掉落下來。

  「萊維醫生檢查完了以後說什麼了嗎?」

  「他咂了半天舌頭。」斯坦費爾德拿起另一隻試管,檢查了一下,又把它放下。

  丹尼爾注意到箱子裡有幾個石膏模子,就問:「有清楚的腳印嗎?」

  「只有穿著哈加制服的那個人的腳印。」技術員厭惡地說,

  「就算有其他腳印,也得讓他給毀了。他還嘔吐來著,就在那兒。」他指著布單左邊一米遠的地方一堆乾燥發白的東西。「沒吐在屍體上,算他沒瞄準,不是嗎?」

  女技術員是新雇來的,叫埃維特爾。她跪在地上,搜集樹葉、小樹枝和羊糞蛋的樣本,將它們鏟到塑料袋裡。她幹得很快。一言不發,臉上帶著專注的表情。當她封好袋口後,她抬眼看了看他,做了個鬼臉說:「你不會想看這個的。」

  「千真萬確。」丹尼爾說,他跪下來,撩開布單。

  屍體的臉並沒有被破壞,她翹起的樣子很不自然,用半閉的模糊眼睛盯著他。非常可怕,就像將一個洋娃娃的頭安在了遭受了一場屠殺的身軀上。那是一張年輕的臉,暗黑色的皮膚,比較圓,前額和下巴上有幾顆青春痘,黑色的長髮呈波浪形,很有光澤。

  她能有多大?他想。十五歲,還是十六歲?他胸中一下燃起了怒火。埃維持爾正盯著他看,他這才發現自己早巳握緊了拳頭。他很快鬆開了手,感到指尖在顫動。

  「你發現她的時候,她的頭髮就是這樣的嗎?」他問。

  「是什麼樣的?」斯坦費爾德問。

  「乾淨,梳過的。」

  技術員們對視了一下。

  「是的。」埃維特爾說。

  斯坦費爾德點點頭,然後停下來,仿佛在等他問下一個問題。然而再沒有問題了,他聳了聳肩,重新投人工作中。

  丹尼爾靠得更近了一些,吸了吸鼻子。死亡的氣味開始從屍體上散發出來,但他還是從中分辨出了肥皂特有的清潔芳香的味道。有人替她洗過。

  他抬起頭,繼續查看臉部。她的嘴微微張開,露出雪白而較大的牙齒。下排的牙既擁擠又有缺口。上面有顆犬牙不見了。可以判斷,她不是一個富有的女孩。耳垂穿了孔卻沒有佩戴耳環,沒有部落圖騰,沒有傷疤胎記,或是任何瑕疵。

  「有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嗎?」

  「事情哪有那麼容易。」斯坦費爾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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