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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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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我對每天都自願參加的研討會沒有留下什麼記憶,即使我回憶法庭的審理情形,也記不起來我們都做了哪些科學的整理工作,我們就什麼問題進行了討論,我們想要知道什麼,那位教授都教了我們什麼。 但是,我卻記得那些周日。在法庭的那些天,使我對大自然的色彩和氣息產生了新的渴望。在節假日和星期六,我把在學習中所落下的課程盡可能都補上了,這樣,在做課堂練習時,我至少能跟得上,也能完成本學期的學分。星期天,我總是出去。 聖山,米西爾教堂,彼斯麥塔,哲學家之路,河岸,一個星期天接著一個星期天,我走的路線僅有很小的變動。一個星期接著一個星期,我所看到的大自然足以用豐富多彩、變化無窮來形容。深綠色的萊茵平原有時處在熱氣中,有時在雲霧中,有時在雷雨烏雲中。在森林裡,當陽光照耀時可聞得花香,聞得果甜;當雨水四濺時可噴得到泥土的氣息,嗅得到去年新落下的樹葉的味道。我一點不需要也不尋找比這更多的多樣性。行程一次比一次遠些,下次度假的地方通常是上次度假時發現並喜歡的地方。有好長一段時間,我認為我應該更大膽一些,應該強迫自己去錫蘭、埃及和巴西,不過,我還是去了我所熟悉的地區,為的是加深對舊地的瞭解。在這些地方我看到的更多。 在森林裡,我又發現了我揭開漢娜秘密的地方。那不是一個什麼特別的地方,當時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沒有別具一格的樹木或懸崖峭壁,沒有什麼非同一般的可以看到那座城市和那片平原的視角,沒有什麼會促使你產生意想不到的聯想。在周而復始他對漢娜進行思考後,我竟產生了一種想法,我追蹤了這個想法,最後也得出了結論。真是筋疲力盡之時,也正是柳暗花明之日。這種情況隨處可見,或者至少在這種情況下隨處可見:你對一個環境或一種情況非常熟悉,以至於凡是你感受到並接受了的、令你驚訝的東西,都不是來自外部世界,而是產生於內心。我得出結論的過程就像一個人走在一條路上,先爬上陡峭的山坡,再穿越馬路,再經過一個泉井,然後穿過一片森林:先是古老的、遮天蔽日的參天大樹,之後才是明亮的小樹叢。 漢娜既不會讀也不會寫。 所以她才讓人給她朗讀,所以在我們騎車旅行時,才讓我承擔讀寫的任務,所以當她那天早上在旅館裡發現我的字條時,才大發雷霆——她猜測出了字條的內容和我的期待,害怕自己出醜,所以她才逃避了有軌電車公司對她的提升——作為售票員,她可以掩飾她的弱點,如果被培訓當司機,那她的弱點將暴露無遺,所以她才回避了西門子公司對她的提升而做了一名女看守,所以為了避免和鑒定專家對質,她承認了那篇報告是她寫的。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在法庭上拼命地爭辯嗎?因為她既不能讀那位女兒寫的那本書又不會看控告詞,她才看不到為自己辯護的機會並為此做相應的準備嗎?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把受到她特殊照顧的人送往奧斯威辛嗎?是因為她怕她們發現她的弱點而想殺人滅口嗎?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把那些體弱者納入她的保護之下嗎? 都是由於這個原因嗎?她為自己既不會讀也不會寫而感到羞恥,所以她寧願讓我感到莫名其妙也不願自己出醜,這個我能理解。我對由於羞恥而去回避、拒絕、隱瞞、偽裝並傷害他人的這些行為有親身體會,但是,漢娜在法庭上和集中營中的所作所為是因為她對不會讀寫感到可恥嗎?她認為做一個文盲比做一名罪犯更丟臉嗎?她比暴露自己是個罪犯更害怕暴露自己是個文盲嗎? 當時和從那時以來,我經常向自己提出這個問題。如果漢娜的動機是害怕暴露自己,那為什麼不暴露自己是一個無害的文盲而要暴露自己是個可怕的罪犯呢?或許她認為什麼都不暴露就能蒙混過關嗎?她這麼愚蠢嗎?她這麼愛虛榮,這麼邪惡嗎?為了避免暴露就去做罪犯嗎? 當時和自那時以來,我總是拒絕這樣想。不,我對自己說,漢娜沒有想去犯罪。她沒有接受西門子公司對她的提拔,而不自覺地決定做了女看守。木,她沒有因為她們為她朗讀過就把那些溫柔體弱的人送往奧斯威辛。她特別把她們挑選出來為她朗讀,是因為她想使她們在被送往奧斯威辛以前的最後幾個月的日子過得好一點。木,在法庭上,漢娜沒有在暴露自己是文盲還是暴露自己是罪犯之間進行斟酌。她並沒有三思而後行,她的行為舉止缺少策略性。她寧可被繩之以法,也不願暴露自己是文盲。她進行的鬥爭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是為了她的真理、她的正義。那是個可悲的真理、可憐的正義,因為她總要偽裝自己,因為她從未開誠佈公過,從未完全自我過。不過,那是她的真理和正義,為此而進行的奮鬥是她的奮鬥。 她必須要使出全身解數來。她不僅僅在法庭上要爭要鬥,她必須要永遠奮鬥,其目的不是為了向世人顯示她能做的事情,而是向世人掩飾她不能做的事情。這是一種其起步意味著節節敗退,而其勝利隱藏著失敗的生活。 漢娜離開我家鄉時的處境和我當時對它的想像之間存在分歧,這種分歧不同尋常地觸動著我。我曾十分肯定她是被我趕走的,因為我曾經背叛和否認過她。她離開了有軌電車公司確實逃避了一次暴露。不過,我沒有把她趕走的這一事實,絲毫沒有改變我背叛了她的這一事實。這就是說,我仍舊負有責任。如果說我沒有什麼責任的話,是因為背叛一名罪犯不必負什麼責任;如果說我負有責任,是因為我曾經愛上過一個罪犯。 11 由於漢娜承認那篇報告是她寫的,其他被告就可以輕鬆地出牌了。她們說,凡漢娜一個人處理不了的事情,她就逼迫、威脅和強迫其他被告一起做。她把指揮棒攬在自己手裡。她既執筆又代言,她總是做最後決定。 對此,做證的村民既不能證實又不能反駁。他們看見那熊熊燃燒的教堂被許多穿制服的女人看守著,門沒有被打開。這樣,他們自己也不敢去開門。當她們第二天早上開拔時,他們又遇見了她們,而且在這些被告中又認出了她們。但是,由於只是在晨窿中相遇,哪位被告是發號施令者,是否真的有哪位被告在發號施令,他們也說不清楚。 「但是你們不能排除這位被告做了決定吧!另一位被告的辯護律師指著漢娜說。 他們不能排除,他們怎麼能排除!看到其他被告明顯地更年老,更疲倦,更膽小和更痛苦,他們也不想排除這種可能性。相比之下,漢娜就是個頭頭。除此之外,有個頭頭存在也減輕了村民們的負擔。他們在一夥嚴厲的、有領導的女人面前沒有伸出援助之手總比在一幫不知所措的女人面前而沒有伸出援助之手要好得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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