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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2)


  斯佳麗在崎嶇不平的路上,儘快走著,一邊暗中求雨。又高又密的樹籬把六月的暑氣全籠罩在狹窄的小路上了。她沒有戴帽子遮陽。她幾乎從來不戴帽子;因為時時出現陣雨和陰雲,帽子根本無用武之地。

  至於陽傘麼,在愛爾蘭也只是裝飾品而已。

  走近博因河淺灘時,斯佳麗撩起裙擺,淌入水中,先讓身體涼快一下,再向樓塔走去。

  住在丹尼爾家的一個月期間,樓塔成了斯佳麗最大的精神支柱,每逢煩惱,傷心,或為什麼事困擾時,她就往那裡跑。它的石牆既冷且熱,她總是將兩手或兩頰貼在上面,在它亙古的堅實中,尋求慰藉。有時她甚至將它當成父親,對著它傾吐心事。偶爾她也會展臂抱著石牆,泣不成聲。除了自己的聲音、鳥鳴聲、河流的呢哺,她沒聽到其他聲音,也沒察覺到有一雙眼睛正在注視她。

  科拉姆在六月十八日回到了愛爾蘭,立即從高爾韋發來一封電報:六月二十五日攜薩凡納貨品回家。頓時引起全村的一陣騷動,因為亞當斯城從來就沒出現過電報這玩意兒;也不曾有從特裡姆來的信差,會對馬特·奧圖爾的黑啤酒無動於衷,更沒見過一匹馬載了人還能跑得這麼飛快。

  兩個小時後,另一名信差騎了一匹更顯眼的馬,火速趕來,人們的興奮迅速達到沸點。又有一封電報從高爾韋發來,收信人仍是斯佳麗:出價接受,信與合約書隨後寄到。

  村民們議論紛紛,並作出了個明智的決定。奧圖爾酒館和鐵匠鋪暫停營業。醫生也關起大門,一行人由多納赫神父充當發言人,步行前往丹尼爾家,打聽究竟。

  他們只打聽到斯佳麗駕著小馬車出去了,其他一概不知,因為連凱思琳也不明白究竟出了什麼事。但是斯佳麗把電報放在桌上,明顯是要讓全世界的人都能拿起來看。

  斯佳麗帶著喜氣洋洋的心情驅車沿著曲曲折折的路前往塔拉。現在她可以真正展開行動了,腦中的計劃一步步都列得清清楚楚。但這一趟去塔拉,並不是其中一步;那是在收到第二封電報後才產生的念頭,與其說是一時衝動,不如說是一種不可抗拒的需要。她一定要上塔拉山,在燦爛的陽光下俯瞰那片她選擇安家的翠綠大地。

  今天在山上吃草的綿羊比上回來的時候多。她目光掃過羊群厚實的背部,腦海中浮現了羊毛的畫面。在亞當斯城還沒有人飼養羊群,她得研究一下這個新行業的可行性,並且先估算一下養羊的利潤。

  斯佳麗在半途中突然刹車。塔拉宴會堂的遺址上有人,她原以為只有她一個人。一見是英國人更氣,這些私闖他人領地的該死傢伙。

  對英國人的憎恨,已經成了每一個愛爾蘭人生活的一部分;斯佳麗吃愛爾蘭人的麵包,跳愛爾蘭舞,自然也吸收了這樣的觀念。這些人沒資格在昔日愛爾蘭偉大君王用膳的地方鋪上毯子和桌布野餐,也沒資格在曾用來彈奏豎琴的地方用野鴨子叫般的聲音說話。

  尤其那地方又正是斯佳麗·奧哈拉想要獨自仁立,俯瞰她家園的所在。看到那些打扮入時,戴草帽的男人和撐著花陽傘的女人,斯佳麗不由懊喪地直皺眉。

  我才不讓他們壞了我的興致呢!我要去找個看不到他們的地方。

  斯佳麗於是下了車,走向雙圈石墩,那是當初宴會堂建造者科馬王院牆高築的王府。命運石——利亞斐爾就立在這裡,斯佳麗斜倚著命運石仁立。科拉姆第一次帶斯佳麗來塔拉時,見她靠著命運石竟大驚失色。

  他說,古代諸王在加冕前必須得到利亞斐爾的認可。如果石頭大叫,接受考核的人才能順利登上王位。

  那天她的心情出奇的好,沒有任何事物——即使飽經滄桑的花崗石柱果真叫出她的姓名,也不會叫她感到驚訝。當然石頭沒有說話!

  命運石幾乎跟她一般高,柱頂凹陷的地方可以讓她的頭枕在上面。她如夢如癡地望著藍天中疾走的浮雲,煦風徐徐吹動著她額前和太陽穴上的髮絲。這時,在綿羊脖子上的鈴鐺發出輕柔的丁當聲,英國人的聲音成了低弱的陪襯。好安詳啊!也許這就是我必須來塔拉的原因吧!

  我忙得都把計劃中最重要的一項——快樂給忘記了。在愛爾蘭我會快樂嗎?我可以把這裡當作是真正的家嗎?

  此地自由自在的生活是快樂的。等計劃實現後,我會更快樂。最艱難的問題,受人操縱的因素已經解決了。如今全靠自己了,一切都將照我的路子進行。要做的事太多!斯佳麗迎著和風微笑了。

  太陽忽而躲入雲層,忽而又露出了臉;豐茂的青草味充滿蓬勃生氣。斯佳麗的背脊順著石柱滑下,跌坐在草地上。也許她可以找到一株醉漿草,科拉姆說這兒的醉漿草比愛爾蘭其他地方都多。但是找了好幾個地方,卻連一棵也沒看到。突然一股衝動催促斯佳麗脫去長襪,她的腳看起來好白啊!她又把裙擺提至膝上,讓陽光曬暖雙腳。看到黑裙底下的黃、紅襯裙,斯佳麗又露出了笑容。科拉姆真是料事如神。

  斯佳麗在微風中扭動腳趾。

  怎麼回事兒?她的頭倏地抬了起來。

  小生命又在她腹中蠕動了一下。「哦!」她低聲呻吟,又蠕動一下,「哦!」斯佳麗輕輕將手放在裙子裡微隆的肚皮上,但只摸到厚重的毛衣料。現在還摸不到胎動,這也難怪,還要好幾個星期才能感覺到胎兒的拳打腳踢呢!

  斯佳麗站起來,迎著風,挺出肚子。放眼所及,都是綠色、金色的田地和夏意盎然的綠樹。「這些全都是你的,我的小愛爾蘭寶貝,」她說,「你的母親要把它送給你。是她一個人給你的!」斯佳麗可以感覺得到腳下隨風擺動的草葉所帶來的絲絲涼意,和草下土地的溫暖。

  她屈膝用力拔起一把草。當她用手挖起草下的泥土,抹在肚子上,摩挲著芬芳潮濕的泥土時,斯佳麗的臉上出現了超凡絕俗的表情,她說:「這是你的,你的綠色塔拉高地。」

  一群人聚集在丹尼爾家談論斯佳麗。而這並非是什麼新鮮事,因為自斯佳麗從美國來訪的第一天起,她就成了村人的熱門話題。凱思琳對她並不見怪,她幹嗎要見怪呢?斯佳麗令她著迷,使她感到神秘。

  斯佳麗決定留在愛爾蘭,凱思琳也能充分理解。「我曾嘗過這種思鄉之苦,非常想念這座封閉、炎熱小城裡的迷霧、鬆軟的泥上及其他種種,所以當她看到了這裡的好環境,就知道萬萬不能放棄。」

  「聽說她丈夫打得她好凶,她為了保住小孩,才逃到這兒來。真有這回事嗎,凱思琳?」

  「哪有這種事,克萊爾·奧戈爾曼,是誰在搬弄這種是非?」佩吉·莫納漢忿忿說道,「大家都知道,她丈夫在重病去世前,因為怕影響了她肚子裡胎兒的健康,才把她送走的。」

  「一個寡婦帶著遺腹子,實在可憐。」凱特·奧圖爾不勝唏噓。

  「其實也沒那麼可憐,」凱思琳頗有見地,「只要你的財富賽過英國女王,就不可憐。」

  每個人都在爐火四周的椅子上坐得更舒適一點,這才剛剛說到正題兒上呢!在對斯佳麗所有的臆測中,大家最喜歡的便是談論她的錢。

  能看到有一大筆錢握在愛爾蘭人手中,而不是放在英國人的口袋裡,不是天大的喜事嗎?

  她們誰也沒料到流言的全盛期才正要登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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