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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2)


  瑞特來找她的話,她勢必非回查爾斯頓不可。何不把回去的時間挪後一點?她恨查爾斯頓。恨單調乏味的衣服、一成不變的拜客和委員會,恨把她阻隔於外的禮儀大牆,恨把她禁閉在內的破舊房子和殘敗花園的圍牆。也恨查爾斯頓人說話的腔調——平淡、拖長的聲音,同輩和祖輩說的暗語、法語、拉丁語和只有天知道哪兒語言的詞匯。他們談的都是她沒去過的地方,沒聽到過的人,沒看到過的書。她恨他們的社交圈——跳舞卡,主人列隊迎接客人,也恨她應該知道而不知道的不成文規定、他們接受的不道德行為、硬加給她「莫須有」罪名的那種偽善。

  我不要穿黯淡無色的素服,對那些姥姥家祖宗八代裡出過查爾斯頓有名的英雄之類大人物的老太婆說:「是的,夫人。」我不要在每星期日早上都聽到姨媽們相互挑剔、饒舌。我不必把聖西西利亞舞會當作是天下獨一無二的。我倒是比較喜歡聖帕特裡克節呢。

  斯佳麗開懷地笑了。「我要去!」她說。此時,她頓覺精神大振,甚至肚子裡也不那麼難過了。她顧不得腳痛,站起來擁抱莫琳。

  查爾斯頓可以等她回去再說,瑞特也可以等,天知道她等他等多久了。何不去拜訪奧哈拉家其他的親戚呢?乘船到另一個塔拉,只不過是十五天的工夫而已。在重回查爾斯頓受約束之前,她要當個快樂的愛爾蘭人。

  斯佳麗纖細、受傷的腳踏起愛爾蘭雙人對舞的節拍。

  只過了兩天,她在慶祝斯蒂芬從波士頓回來的舞會上,居然又能跳上好幾小時的舞了。之後不久,她便與凱思琳、科拉姆坐在敞篷馬車內,沿著薩凡納河邊急駛,前往碼頭了。

  這一趟出國的準備工作相當順利。美國人前往英倫三島無需護照。就連信用證也不需要,不過科拉姆堅持要她向她的銀行申請一張。

  「以防萬一。」科拉姆說,但沒說防什麼萬一。斯佳麗一點也不在乎,她正為要去旅行而欣喜若狂呢。

  「你肯定我們趕得上船嗎,科拉姆?」不放心地問。「你太晚來接我們了,傑米和其他人一個小時前就出發了。」

  「是的,當然肯定,」科拉姆安慰她說,然後朝斯佳麗眨眨眼睛。「就算我遲了一會兒,也不能怪我,都是湯姆·麥克馬洪老大要我陪他喝兩杯才肯承諾主教那檔事,我不能得罪他。」

  「要是趕不上船,我就死定了。」凱思琳歎道。

  「噓!別擔心,親愛的凱思琳,西默斯·奧布賴恩船長是多年的老友,我們沒到,他不會開航的。不過假使你把『布裡恩·波魯』號說成小船,他可不認你這個朋友了。那是一艘客輪,而且是一艘性能優異,光亮奪目的大船。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馬車轉入一扇拱門,頓時往一條黑暗、平滑的鵝卵石斜坡沖下去,車子顛簸搖晃,凱思琳放聲尖叫,科拉姆大笑,斯佳麗被突如其來的震動嚇得喘不過氣來。

  後來他們抵達河岸。這裡一片喧囂混亂、五顏六色的景色,比方才急轉直下的那一程更刺激。大小不一,種類繁多的船隻停泊在突堤木制的碼頭邊,數量比她在查爾斯頓看到的還多。滿載貨物的運貨馬車在馱馬拉動下,木輪或鐵輪在寬敞的鵝卵石路上嘈雜地嘎嘎而行。男人大喊大叫。桶子從木制斜槽滾到木甲板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

  因廢除同挪威聯盟而被暗殺。

  一艘汽艇拉響刺耳的汽笛,另一艘響起了丁丁當當的船鐘。一排赤腳的裝貨工人扛著一捆捆棉花,唱著號子走過踏板。顏色鮮豔的彩旗和裝飾用的三角旗迎風飄展。海鷗往下飛撲,厲聲尖叫。

  車夫站起來,鞭子啪地一揮。馬車猛地往前急沖,驅散一群嚇得目瞪口呆的行人。斯佳麗迎著陣風開懷大笑。他們的馬車歪歪斜斜地繞過等待裝運的木桶方陣,一溜煙擦過一輛慢慢行駛的運貨馬車,然後顛晃一下才刹住。「你該不至於巴望討取你在我頭上嚇出白髮的小費吧。」科拉姆對車夫說。然後跳下車,伸出手扶凱思琳下車。

  「你沒忘記我的行李箱吧?科拉姆。」她說。

  「所有隨身行李早就先一步運來了,親愛的。過去跟你的兄嫂、侄兒女們吻別吧!」他指著莫琳。「特別不能漏掉那個有著一頭火紅色頭髮的女人。」

  凱思琳跑開後,他悄悄對斯佳麗說:「你沒忘記我告訴你名字的事吧?斯佳麗親愛的。」

  「我沒忘。」斯佳麗微笑道,頗樂於參與一個無傷大雅的陰謀。

  「在客輪上,在愛爾蘭,你都叫斯佳麗·奧哈拉,」他眨著眼睛跟她說。「這件事跟你或你的名字都無關。斯佳麗親愛的。只不過巴特勒這個姓在愛爾蘭太出名了,而且臭名昭彰。」

  斯佳麗毫不在乎。她要盡可能樂於做一個奧哈拉家人。

  果真如科拉姆所說,「布裡恩·波魯」號是一艘性能優異、光亮奪目的大船,鍍有渦形柱頭金飾的船體白得發亮。大明輪上的翠綠色罩蓋也鑲著金邊,鍍金的船名框在一個箭形金框內,嵌在明輪上方兩英尺處。旗杆上飄著英國國旗,船桅上也飄著一面顯眼的飾著金色豎琴的綠綢旗幟,與它分庭抗禮。這是一艘豪華客輪,頗能迎合抱著感傷情懷到愛爾蘭的美國富人口味。這些人去參觀他們祖先的出生地;或抱著炫耀的心情誇示他們衣錦還鄉。酒吧與頭等艙的面積大而無當,裝璜極盡華麗之能事,船上服務人員都受過良好的訓練,以期能使每位乘客有賓至如歸之感。比起一般客輪,它的貨艙也大得不相稱,因為這些愛爾蘭裔美國人都帶著禮物遍送親朋好友。回國時又帶著無數紀念品。

  行李工人搬運每只衣箱、板條箱,總是當它裡面裝的是玻璃器皿一般謹慎小心。箱子裡面倒真的常有玻璃器皿。眾所皆知,富裕的第三代愛爾蘭裔美國闊太太們喜歡在新居的每個房間掛上沃特福德水晶吊燈。

  明輪上端搭建了有堅固護欄的寬敞平臺。斯佳麗偕同科拉姆和一些旅客站在上面向親戚們作最後一次揮別。他們在碼頭時只能匆匆道別,因為「布裡恩·波魯」號必須趁退潮時出航。她熱情地朝一群臭哈拉炙人飛吻。孩子們早上沒上課,傑米甚至關閉店門一個小時,特地跟丹尼爾趕來送別。

  斯蒂芬默默站在後面角落,向科拉姆打個手勢。

  那個手勢暗示斯佳麗的行李箱在運上船途中曾被動過手腳。他在一層層棉紙、襯裙、連衣裙、禮服之間塞進他在波士頓購買的、緊密包裝上、上了油的來福槍和數箱彈藥了。

  就像他們的父輩、祖輩及歷代祖先一樣,斯蒂芬、傑米、馬特、科拉姆,甚至詹姆斯伯伯都鬥志昂揚地力主以武力反抗英國統治。兩百多年來,奧哈拉家人冒著生命危險打仗,在屢次失敗的小規模起義行動中,殺敵無數。十年前才發展出正式的組織。由美國資助,有紀律、具威脅性的芬尼亞兄弟會的名號,漸漸傳遍愛爾蘭。他們在愛爾蘭農民眼裡,是民族英雄;在英國地主和英國軍隊的眼裡,革命軍是不殺不是的深仇大敵。

  科拉姆·奧哈拉又是芬尼亞兄弟會中最成功的募款人,也是一流的秘密領袖之一。

  英秘密團體,以傳說中古代愛爾蘭勇士芬尼亞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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