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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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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佳麗匆匆走下鋪紅毯的階梯,但覺一片馨香,每個房間內的大花瓶都插滿溫室培養的鮮花,不由讚賞地多聞幾下。當她一間一間巡視一切是否準備妥當,眼睛裡不禁流露出得意的神色。一切如意。謝天謝地!幸好潘西及時從塔拉趕回來。她對指使其他下人做事很在行,連新來替補波克位置的管家都不如她。斯佳麗從管家遞上的託盤裡取了一杯香擯。至少他的侍候還不賴,而且穿著相當時髦,她就是偏愛時髦的玩意兒。 就在這時,門鈴聲響了。她頓時滿臉春風,把男傭人嚇了一跳,然後走向門口歡迎她的朋友。 將近一小時內,賓客川流不息,滿屋都是喧噪的交談聲,難聞的香水和香粉味,綾羅綢緞、紅寶石、藍寶石的鮮豔色彩。 斯佳麗嫣然巧笑地穿梭在混亂的人群中,同男賓打情罵俏,接受女賓過分諂媚的恭維。他們都是這麼高興再見到她,都是這麼想念她,誰的宴會都辦得不如她的這麼夠勁兒,誰的家都不如她的這麼富麗堂皇,誰的禮服都不如她的這麼時髦,誰的頭髮都不如她的這麼油亮,誰的身材都不如她的這麼婀娜多姿,誰的膚色都不如她的這麼細白柔嫩。 今晚真開心!宴會真是棒極了! 斯佳麗朝那張發亮的長餐桌上的銀盤銀碟放眼一看,督促傭人隨時添滿食物。食不厭豐對她來說很重要,因為她永遠無法忘懷內戰末期幾乎鬧饑荒那滋味。她朋友梅米·巴特遇上她的目光,對她微笑示意。梅米手裡正抓著吃了一半的牡蠣餡餅,奶油從她嘴角滴下,粘在她肥圓脖子上套著的鑽石項鍊上。斯佳麗嫌惡地撇開臉。近來梅米發福得太不像樣了,活像只大象。謝謝老天!讓我能盡情大吃大喝,仍長不胖。 她擺出一副令人神魂顛倒的笑容,沖著西爾維亞的丈夫哈裡·康寧頓頻送秋波。「哈裡,你一定吃了什麼仙丹妙藥,才會看起來比上回見面時年輕十歲。」她幸災樂禍地看著哈裡縮進肚子。他還來不及鬆勁兒就滿臉通紅,轉眼又變得隱隱發紫。斯佳麗見狀,哈哈大笑一聲走開了。 一陣哄笑引起她的注意,斯佳麗飄然走近發出笑聲的三位男賓。 她很想知道有什麼妙事這麼好笑,即使是女士必須佯裝不懂的渾笑話也罷。 「……所以我對自己說,『比爾,你恐慌,他得利,我知道老比爾要做哪一種人。』」斯佳麗轉身要走。她原想今晚好好樂一樂,談論恐慌不免叫她掃興。不過,也許她可以從中學到一點東西。她就是睡熟了都比比爾·韋勒精神抖擻的時候精明,這一點她百分之百有把握。假如他靠經濟恐慌獲利,她倒想知道他的訣竅。她悄悄走近。 「……這些愚蠢的南方佬,我搬來此地第一個碰到的難題就是他們,」比爾坦誠他說,「碰到一個人沒有貪婪的天性你就拿他毫無辦法,所以我把所有三倍獲利的債券和金礦證券拋售給他們的主意徹底失敗了。他們幹起活來比任何黑鬼都賣力,卻把辛苦掙來的血汗錢全換成債券以防萬一,原來他們不少人早就有了滿滿一箱的債券這類玩意兒,都是南部邦聯政府發行的。」比爾訇的一笑,引得其他人也跟著一起大笑。 斯佳麗聽了怒火直冒。的確是「愚蠢的南方佬」!她親老子就有一大箱的邦聯債券,克萊頓縣的所有本分人也都有。她想走開,卻被身後一批人圍住,原來他們都是被比爾·韋勒的笑聲吸引過來的。 「後來,我才明白了,」比爾·韋勒繼續道,「他們對票券並沒多大信心。即使我使出渾身解數也沒用。我搬出了走江湖賣膏藥那一套,擔保他們毫無風險,穩賺不賠。還是打動不了他們一個人的心。不瞞你們說,哥兒們,我的自尊大受打擊。」他裝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然後咧嘴大笑,露出三顆大金牙。 「不用說,你們也知道,就算我想不出賺錢方法,我和露拉也未必會缺衣少食。在共和黨人控制佐治亞的那段油水很肥的好日子裡,我標得一些承包鐵路的合同,即使我傻得竟然真去修鐵路,我也撈足了,夠我們闊氣地享用半輩子了。可是我這種人是閒不住的,露拉看我無所事事,成天不離屋子,也開始為我著急了起來。誰料到——好傢伙——大恐慌接著來了,南方佬全都把銀行的儲金領出來,藏在床鋪底下。如今每棟屋子——哪怕是窩棚,都是賺錢的大好機會。我怎能輕易放過這個機會啊!」 「別淨說廢話了,比爾,你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我等你結束自賣自誇,快快說到正題上來,都快等得不耐煩了!」阿莫斯·巴特「呸」的一聲吐口痰,表示他已耐性全失。可惜準頭不夠,落在痰盂外。 斯佳麗也快失去耐心。巴不得掉頭就走。 「別急啊,呵莫斯,我這就要說啦!用什麼方法才可以叫他們把床鋪底下的錢乖乖奉上?我不是福音傳教士這類人,我比較喜歡坐在辦公桌後面想點子,讓我的雇員去衝鋒陷陣。我目前正是那麼做,坐在我的皮轉椅上,望著窗外,只見一支出殯隊伍走過。我頓時計上心頭,佐治亞家家都有親人陣亡吧。」 斯佳麗大驚失色地瞪著比爾·韋勒,聽他描述如何致富的詐騙手段。「作母親的和守寡的,最容易上鉤,而且上鉤的人比什麼都多。她們一聽我的雇員說邦聯退伍軍人要在全國每個戰場上造紀念碑,為了讓她們的子弟留名豐碑,眼睛眨都不眨就馬上拿出床鋪底下的錢。」這種手法比斯佳麗想像得到的還要惡劣。 「你這只狡猾的老狐狸,比爾,算你天才!」阿莫斯失聲大叫,眾人一聽笑得格外響亮。斯佳麗反感得直想吐。那些子虛烏有的鐵路和金礦固然同她絲毫無關,但是被比爾·韋勒騙去錢財的母親和寡婦,都是她的同胞埃此刻他可能已派他的手下去騙貝特麗絲·塔爾頓、凱思琳·卡爾弗特、迪米蒂·芒羅,或克萊頓縣其他失去兒子、兄弟、丈夫的婦女了。 她的尖叫聲像把利刃刺進笑聲。「我這輩子還沒聽到過這麼下流。 齷齪的事。你真叫我噁心!比爾·韋勒,你們全叫我噁心透了!你們對南方人——對無所不在的正派人根本就是一無所知。你們一輩子就只知道動歪腦筋,不幹正經事!」她伸出雙手,用胳臂推開圍在韋勒四周那幫驚愕的男女賓客,然後邊跑邊在裙子上擦手,仿佛要擦掉碰到他們身子而沾上的汙跡。 飯廳與盛滿精緻點心的銀盤、銀碟就在眼前;聞到了摻雜著油膩汁醬和濺髒的痰盂那股濃烈氣味,她就不由作嘔。斯佳麗想起方丹家飯廳點著煤油燈的餐桌上,擺著簡簡單單的飯菜:自家醃的火腿、自家烤的玉米麵包和自家種的蔬菜。她跟他們是一路人,他們才是她的同胞,這些粗俗下流、狗屁不如的男女根本不配做她的同胞。 斯佳麗轉身面對韋勒和他的聽眾。「人渣!」她破口大駡。「你們全都是人渣!滾出我的房子!滾開!我看到你們就噁心!」 梅米·巴特不識相地企圖安撫她。「別這樣,寶貝兒……」她伸出珠光寶氣的手說。 斯佳麗後退一步,躲開她伸過來的手。「尤其是你,肥豬!」 「唷!我從沒……」梅米·巴特聲音發顫。「我決不能忍受別人用這種態度對我說話,就算你跪著求我,我也不會多待在這裡了,斯佳麗·巴特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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