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蘇菲的選擇 | 上頁 下頁
一三六


  那一夜,我們享盡了各種性愛的樂趣。蘇菲的性欲和我一樣的無止無休,帶引我這個二十二歲的處男,登入最快樂的仙境。她不停柔聲的鼓勵我,指導我,這就像參與一個活生生的實驗場面,在整個過程中,我得到了自十四歲以來就渴望知道的答案。最後,在一次又一次的滿足後,我吻著蘇菲,再度沉入夢鄉。

  照射在我臉上的陽光將我喚醒,我本能的伸手觸摸蘇菲。但是蘇菲走了。走了!在經歷過我這一輩子最甜美的肌膚之親後,她的消失就像是幽靈般令人悚然。我昏昏沉沉的意識到那和她的氣味有關;因為那種麝香的味道仍然像薄霧般浮游在空中。我睜開困倦的眼睛看著縐成一團的床單,我的身體在經過快樂而疲乏的苦工後,竟然勇敢地挺直站立,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而後我不覺感到驚恐,因為由鏡子中我看見蘇菲不在浴室內,那就表示她根本不在房裡。我從床上一躍而起,宿醉後的頭,痛得像木槌般敲擊著我的腦殼。我急急穿上長褲,同時又感到另一陣驚慌:教堂的鐘聲傳來,我聆聽計數——已經中午了!我對著古舊的電話吼叫,但無人回答。我低聲詛咒,還未穿好衣服就奪門而出跑下防火梯到達休息室。那個黑人侍者正在拖地,昨天接待我的老職員站在櫃檯後打盹。我一沖進休息室使他驚醒過來,說出了我最不願意聽的壞消息。

  「她很早就下來了,牧師。」他說:「一大早就把我叫醒。」他望向侍者。「傑遜,你說那是什麼時候?」

  「六點鐘左右。」

  「對,六點左右,天剛亮。她看起來可真醉得厲害,牧師,」他歉然地頓了一下。「我是說,呃,我想她大概喝了不少啤酒。她的頭髮很亂。總之,她借用電話,打長途電話到紐約的布魯克林去。我不是故意要偷聽的。她和某個人說話——我猜想是個男人。她開始低聲啜泣,對他說她馬上就離開這裡。她叫他——牧師,她真的很煩亂。尼森。傑森。還是什麼的。」

  「納森,」我聽見自己說。「納森!哦,耶穌基督……」

  那個老職員露出憐憫及關切的眼神。「是的——納森。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牧師。」他解釋道:「她上樓去,又提著行李下來了,傑遜帶她到聯盟車站去。她看起來非常煩惱,我想到你,不知道……是不是該打電話告訴你一聲,可是時間太早了。再說,我不想太冒失。我是說,那並不幹我的事。」

  「哦,耶穌基督,耶穌基督。」我聽見自己不停地喃喃低語,看見那個老人臉上疑問的表情;身為華盛頓第二浸信會教堂的一員,無疑的,他沒想到一個牧師竟會說出這麼不敬神的話。

  傑遜陪我搭乘古老的電梯回樓上去,我倚著冷硬而不友善的鑄鐵牆,茫然地閉上眼睛,無法相信這件事。我想著,等我回到房間時,蘇菲一定躺在房裡,金髮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伸出靈活可愛的手向我招喚……

  結果,我在浴室的洗手台發現了一張紙條。這些用鉛筆寫的句子,確實有不少文法錯誤,是蘇菲一再希望能夠改善的。但是她的句型很明顯地受到德文影響;在她離開克瑞科前,德文早已根深蒂固地植在她心中了。

  親愛的丁哥:
  你真是個甜美的愛人,我捨不得離開你,但請原諒我不告而別,我必須回納森身邊去。相信我,你會找到一個好女孩陪你在農場度過這快樂的日子。我好喜歡你——請不要罵我殘忍。但是當我醒來的時候,想到納森,我覺得,沮喪而難受,愧疚和死亡的想法,像冰一樣地流過我的血液。所以無論如何我必須回去找納森。也許我不會再見到你了,但請相信我,你在我心中有不可磨滅的份量。丁哥,你是個偉大的情人。我覺得好難過,現在我必得走了。原諒我拙劣的英文。我愛納森,但此刻卻痛恨生命和上帝。去他的上帝,還有生命。甚至於剩餘的愛。
  蘇菲

  沒有任何方式可以查出蘇菲在禮拜六回到布魯克林後,和納森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由於她曾詳細地對我說過,前一年秋天在康乃狄克州那個駭人的週末,關於他們最後一次會晤的情景,我或許是唯一一個略有所知的人。但是我也只能憑空猜測;他們並未留下臨終前的遺書提供任何線索。就和多數沒有解答的事件一樣,這件事牽涉到許多令人困惑的「如果」,使人不免想到也許這整件事情是可以避免而更覺痛苦。(結果我放棄了這種想法。)這些假設中最重要的是涉及莫瑞·芬克——他的能力有限,表現之佳已超過每個人的期望。

  沒有人確知在蘇菲和我逃走後,到她又回到屋裡的這二十六小時之間,納森是在什麼時候回去的。很奇怪的,一天到晚留意房客進進出出的芬克,竟然沒有注意到納森回來,而且隱匿在蘇菲房裡。但後來他抗議道他根本沒看到納森,我不疑有他,正如我並不懷疑他宣稱稍後也沒看見蘇菲回來的說法。設若火車及地下火車既沒誤點也沒延擱,她應該是在棄我於華盛頓的那天中午時分回到粉紅宮的。

  我所以將批評的焦點集中於芬克,是因為納磊——他急匆匆地由多倫多趕回後,即前往富勒布須區與莫瑞和葉塔·紀曼談過話——曾囑咐他們,一看見納森回來時,一定要立刻打電話給他。我也曾對芬克作過同樣指示,此外,納磊還給了莫瑞一筆豐厚的賞錢。然而毫無疑問的,納森(無論其心態或動機為何)必然趁著莫瑞疏忽或睡覺時溜進屋裡,而稍後蘇菲的抵達則純然是莫瑞一時沒有注意到。另外,我懷疑當蘇菲和納森通電話的時候,莫瑞還沒起床。如果芬克早點和納磊聯繫,納磊會立即趕到那裡;他是這世界上唯一一個可以對付他弟弟的人。我確信他要是接到電話,這整件事情的結果就會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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