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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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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菲回過頭;儘管她們經常打照面,這卻是她們第一次交談。她的臉色雖然沉靜,但是蘇菲卻立刻覺得兩隻手腕上的脈搏加速,嘴巴也十分乾澀。蘇菲突然意識到客廳內有濃濃的殺菌劑氣味,和她的工作服一樣。這裡甚至算不上是博物館,蘇菲心想,只是個巨大的倉庫。管家猝然說道:「我要給你一樣東西。」她笑著,摸弄那堆內衣褲。 那堆柔軟的絲質內褲,看起來非常乾淨,放在大理石面、鑲綴銅條的木櫃上。「魯尼昨晚直接從清洗單位拿來的。」她繼續刺耳地說著:「霍斯夫人喜歡把這些衣物大量送給犯人。我知道你們沒有配給內衣褲,珞蒂老是抱怨那些制服刮痛了她的臀部。」蘇菲松了一口氣。她並不懊惱或驚嚇,但這個想法像一隻麻雀般掠過她心裡:這些全都是從死猶太人身上剝下來的。「這些內衣褲非常乾淨。有些還是真絲製成的,自從戰爭開始後,我就沒見過像這樣好的內衣褲了。你穿幾號的?我打賭你自己也不知道。」她的眼睛閃著猥褻的光芒。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這種毫沒來由的善行,蘇菲立刻警覺——這並無異于衛菡敏揍她一拳(此刻她明白的確是如此),像只毒蜘蛛一樣潛伏著,等著她從地窖出來,提出這種相當無稽的贈品。「那件工作服難道不會磨痛你的臀部嗎?」她聽見衛菡敏略微顫聲地問她,這種聲音比她的眼神更為暗示、調情,也比最初使她警戒的話——「我打賭你自己也不知道」——更為強烈。 「是的。」蘇菲極不安地說:「不!我不知道。」 「來。」她低聲說,招手指著一處壁龕。那是在大鋼琴後一處陰暗的空處。「來,你來試穿一件。」蘇菲無法抵禦地走向前,感覺到衛菡敏的手指輕觸著她的工作服邊緣。「我對你很感興趣。我聽過你和司令官講話。你的德語說得很棒,和德國人一樣。司令官說你是波蘭人,但是我不太相信,哈!你這麼漂亮,不像是波蘭人。」她的話隱含著熱烈的情緒,同時她推著蘇菲走向那黑漆漆的壁凹。「這裡的波蘭女人都很平庸、笨重、愚蠢。可是你——你一定是個瑞典人,對吧?有瑞典血統?你看起來很像是瑞典人,我聽說波蘭北方有許多人都有瑞典血統。就這兒了,這裡沒有人看得見我們,你可以試穿一件內褲。這樣你那美麗的臀部才能保持雪白柔軟。」 直到這一刻前,蘇菲還抱著希望,告訴自己說這個女人的提議是無害的,但現在,兩人如此靠近,她那貪婪欲念的徵兆——先是她快速的呼吸,接著是她的臉上泛起了紅潮——像是個戰神,又像是個貧民區的娼妓——使她的意圖暴露無遺。用這些絲質內褲作餌,實在是很愚蠢。 蘇菲想到在這個日常生活程序嚴謹的家庭,這個可怕的女人只能在短暫的幾分鐘內得到性;這寶貴的數分鐘是一日之始,而孩子們也吃完早餐,剛前往要塞學校去了。其他時間,一直到入睡之際,都沒有什麼空檔。衛菡敏輕聲低語,語氣更加堅持。「來,把裙子掀高些,親愛的……不,更高!」 那個怪物跳上前,蘇菲覺得自己被粉紅色的衣袍、擦了胭脂的面頰、染成紅褐的頭髮、以及一股可怕的法國香水味所吞噬。管家像個瘋婦般激烈地行動。她用堅硬的舌頭舔著蘇菲的耳朵,愛撫她的胸脯,推擠著她的臀部,臉上那充滿情欲的表情彷佛帶有深刻的痛楚,然後她用力曲膝跪地,雙臂緊擁著蘇菲的臀。「瑞典小貓……小美人,」她低喃著:「啊……拉高一點!」蘇菲在幾分鐘前已下定決心,不打算抵禦或抗拒——在一種胡亂的自我催眠中,她不再感到嫌惡,明白她就和一隻跛足的蛾一樣無助——服從地張開雙腿,聽任那伶俐的舌尖探索,在一種模糊的滿足中,她意會到自己就像沙漠般乾澀焦灼。 她扭動足踝,無法抵禦地將雙手插在腰際。那女人正熱切地摸索著自己,在下方浮動的那頭紅發好像一個稀爛的大木偶。然後大房間另一端的門砰然一聲被打開了,霍斯的聲音叫喚道:「衛菡敏!你到那兒去了?霍斯夫人要你到臥室去。」 原來應該在閣樓辦公室的司令官不意竟短暫地違背了他的每日程序,他的意外出現使得衛菡敏立即感到驚慌,蘇菲覺得衛菡敏突然痙攣般地緊揪著她的大腿,差點沒使她們兩個人都摔到地上去。舌尖和頭顱都移開了。好一會兒衛菡敏像癱瘓了似的動也不動,一張臉驚恐而僵硬,隨後便放鬆了。霍斯再度叫喚,停下來,低聲咒駡幾句,轉身重步踏過地板,爬上通往閣樓的階梯。管家像個破娃娃般,癱坐在地上。 直到一會兒後,蘇菲踏上前往閣樓的樓梯時,才開始有了反應。她的雙腿發軟,不得不就地坐下。並不僅是受到攻擊的事實使她為之衰弱——這並不是新的經驗,幾個月前她剛抵達此處,也差點沒被一個女警衛強暴了,衛菡敏在霍斯上樓去後,為了安全之故對她怒吼,「你一定不能告訴司令官!」她對蘇菲咆哮,接著又重複同樣的字句,在倉皇地逃出客廳之前,彷佛在卑怯的恐懼中央求蘇菲:「他會把我們兩個人都殺了!」 有一會兒蘇菲想到這種妥協的情況,使她在管家面前佔有優勢。除非——除非(這個想法使得蘇菲悚然一驚,顫抖地坐在階梯上)這個在屋裡握有相當權力的惡魔將計就計地由愛生恨,跑到司令官面前去胡謅一道,這樣一來,蘇菲那原已茫然的未來就更加難蔔了。她知道霍斯對同性戀極為憎惡,要是衛菡敏編造出什麼醜聞,她會受到怎樣的處置,突然間她感到死亡的針尖直刺她的心窩。 蹲踞在階梯上,她彎身將頭部埋在雙手中,心裡這些混亂的思緒使她難以忍受的焦慮不已,在這件插曲後,她的處境是轉佳還是更危險了?她不知道。嘹亮的哨音由集中營傳來,劃破了早晨,宣告現在是八點鐘。她以前從未遲到過,但今天非遲到不可了。想到她的遲緩和在閣樓等待的霍斯,她心中驚惶不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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