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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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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給我一塊塗蠟板和一支不筆。」 管家找來了塗蠟的小木板和筆,交給了兵士。於是斯巴達克思在蠟上面用希臘文寫下兩行荷馬的詩: 啊,心愛的人兒,我來自遙遠的地方, 我要熱烈地抱住你的膝蓋,啊,我的女王! 斯巴達克思把蠟板交給管家說: 「立刻把它交給你們太太的女僕。讓她去喊醒你們的太大,把這塊蠟板交給她。要不,你和女僕都會倒黴的。」 老管家把塗蠟木板上莫名其妙的符號詳細地看了一遍,又向在小徑上陰鬱地踱來踱去的斯巴達克思瞥了一眼,顯然他老人家已決定執行這位軍爺的命令,開始向別墅裡面走去。 斯巴達克思繼續在小徑上踱來踱去,他的腳步一會兒快,一會兒慢,他來到了別墅前面的那片小小的場地上。那個年老的沙姆尼特人的話使色雷斯人感到非常惶惑不安。 「他的話原是對的,我對奧林比斯山上所有的神起誓……他的兒子戰死以後,還有什麼可以娛樂他的老年呢?」斯巴達克思想。「我們勝利了,但是和貧困、饑餓以及寒冷手攙著手一起來的自由能給他什麼好處呢?……他說得對!……是啊……但是這樣一來會怎麼樣?我想幹的是什麼,我所追求的又是什麼呢?……我是什麼人?……我所爭取的又是什麼呢?……」 他突然停了下來,好象被他自己向自己提出的問題嚇住了,接著,他又慢慢地向前踱去,他的頭在苦痛的思想的重壓下垂到了胸前。 「那就是說,我所爭取的只不過是一種具有誘人外表的、類乎真理的幻影,我為什麼還要努力追趕這一我永遠追不到的幽靈?如果我追上了它,它也會象雲霧一般消散乾淨,而我卻會以為自己已經牢牢地攫住了它。這是什麼?難道這只是夢境、幻覺、空想麼?而我為了自己的幻夢,卻叫大家血流成河麼?……」 斯巴達克思在這些苦痛的思想的壓抑下停了下來,接著後退了幾步,好象有一個看不見的可怕的敵人逼近了他——那就是後悔。但他立刻醒悟了過來,高高地昂起頭,開始堅決而又自信地大踏步走去。 「我對奧林比斯山上萬能的朱庇特的雷火發誓!」他低聲說。「究竟在什麼地方說過,自由與窮苦是不可分的,而人的尊嚴只能披上極度的貧困所織成的可憐的破衣?這是誰說的?在什麼神碑上刻著這樣的話?」 斯巴達克思的步伐又變得鎮定而又堅決了,看來他已恢復了平素蓬勃的生氣。 「啊,」他想,「神聖的真理啊,現在你已拋開了別人套在你頭上的那詭辯的假面具,向我顯現了你的真相,現在你那純潔的赤裸裸的肉體已在我的眼前發出了萬丈光芒,你重新給我以力量,你鎮定了我的良心,你使我充滿了為我們神聖事業而鬥爭的蓬勃精神!是誰,究竟是誰把人分出等級來的?難道我們生下來不都是一樣的嗎?難道我們都不是有同樣的肉體、同樣的要求和同樣的欲望嗎?……難道我們每一個人都不是同樣具有感情、理智和良心嗎?……難道大家生活上的種種要求不是相同的嗎?……難滿我們大家不是同樣的呼吸空氣,……同樣在吃糧食,同樣在用泉水解除同樣的口渴嗎?難道大自然曾經住在地上的人類分過等級?……難道它曾經讓和煦的陽光照亮和曬暖一部分人,同時卻註定另一部分人的命運,叫他們永遠處在黑暗之中?……難道野外的露水對一部分人有益,對另一部分人有嗎?難道所有的人,不管他是帝王或是奴隸的孩子,不是經過母親十月懷胎才生下來的嗎?難道神只使不幸的女奴隸遭受生產孩子的痛苦,而對皇后就豁免她的痛苦嗎?……難道貴族就能長生不老或者有另一種特別的死法,跟平民的死不一樣嗎?難道偉人的屍體不會和奴隸的屍體一樣腐朽嗎?……或者,富人的白骨和屍灰就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和窮人的不一樣嗎?究竟是誰在人與人之間劃出等級來的?究竟是誰第一個說:『這是你的,那是我的』,把自己同胞的權利攫為己有的呢?……這種人自然是橫暴的壓迫者,他仗著自己力氣大,用他強有力的拳頭打在被壓迫的弱者的脖子上!……但是,如果暴力曾經替壓迫造成了第一次不平等、使他們強佔了別人的權利、建立了奴隸制度,那麼為什麼我們不能夠運用我們自己的力量恢復平等、正義和自由?如果我們曾經為了撫育和餵養我們的兒女,在別人的土地上流汗勞動,我們又為什麼不能為了孩子們的解放和權利流灑我們的鮮血?」 斯巴達克思停了下來,吐了一口氣,極其滿意地結束了自己的默想: 「去他的!……他說的是什麼話?他已經在奴隸生活中變得無力、懦怯而又麻木,他已經完全忘記自己是一個人,只會象驢子一般渾渾噩噩地拖著沉重的鎖鏈,象畜生一般地苟且偷安,完全忘掉了尊嚴,失卻了理智!」 那時候管家回來了。他告訴斯巴達克思,範萊麗雅已經起來了,正在她的寢室中等候著他。 斯巴達克思懷著一顆猛跳的心急匆匆地走去。他被領進了範萊麗雅的密室。這位貴夫人正坐在一張小小的軟榻上。斯巴達克思走進房,關上了門,拉起了護頰鋼片,就向範萊麗雅的腳前撲去。 範萊麗雅一聲不吭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兩個愛人的嘴頓時粘在一起,顫抖而熱烈地吻了好久。他們倆緊緊地貼在一起,好象僵掉了一般,既不作聲也不動彈,完全沉浸在被無比的幸福所引起的狂歡中了。 終於,兩個人幾乎在同一刹那間脫離了對方的擁抱,並且向後退去。他們顯得蒼白、激動,互相震恐地注視著。範萊麗雅穿了一件雪白的長泡,她的濃密黑髮披散在她的肩上,一對大眼睛閃耀著極其幸福的光芒,但是,她的睫毛上卻抖動著一顆顆的淚珠。她首先打破了沉寂的局面。 「啊,斯巴達克思!我的斯巴達克思!……能夠重新見到你,我是多麼幸福、多麼幸福啊!」她輕聲說。 接著,她又摟住了他,不斷地撫摸著他,吻他,一面用斷斷續續的聲音說: 「我多麼替你擔心害怕啊……我多麼痛苦啊!……我不知道流了多少淚水,心中老是想念著可能威脅你的種種危險,我是多麼為你害怕啊……因為只有你一個人佔據了我的全部思想,控制了我的心臟的每一下跳動,相信我,我的心中只有你一個人……你是我一生中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真正的愛人……唯一的愛人!」 於是,她一面繼續撫愛著他,一面向他發出無數問話: 「告訴我,我的奇妙的阿波羅,告訴我,你是怎樣決定上這兒來的?……也許,你就要率領你的軍隊進攻羅馬了吧?你在這兒會不會遭到什麼危險呢?你能把最近的一次戰鬥詳細地告訴我嗎?我聽說你在阿昆納城下打垮了一萬八千名羅馬兵……這一每小時都使我為你心驚膽戰的戰爭,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呢?你不是獲得了自由嗎?什麼時候你才能夠回到你的魚雷斯、回到那幸福女神住過的地方去?……」 她沉默了一會兒,用更溫柔更動人的聲音說: 「到那邊去吧……我也跟你一超去……我要遠遠地離開這兒,離開這煩囂的地方,和你一起住到色雷斯去……我要永遠愛你這個跟馬爾斯一般勇敢、跟阿波羅一般美貌的英雄,我的心愛的斯巴達克思,我要獻出我心靈中的全部力量來愛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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