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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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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抵達 火車把日瓦戈一家載到這個地方後,仍停留在車站的倒車線上,不過被別的列車擋住,使人覺得整個行程中同莫斯科保持的聯繫在這個早晨中斷了。 這裡的居民比居住在首都的人更互相瞭解。雖然尤裡亞金至拉茲維利耶鐵道兩旁的人都已被轟走,被紅軍部隊封鎖起來,但當地郊區的旅客不知怎的還能鑽到鐵軌上來,仿佛人們所說的「漏了進來」。他們已經擁進車廂,擠滿取暖貨車的門口,沿著列車在鐵軌上走著,有的站在自己車廂入口處的路基上。 這些人彼此都認識,隔老遠便打招呼,走到跟前互相問候。他們的穿戴和言談與首都的居民有點不同,吃的也不一樣,習慣也不同。 真想知道他們的日子是怎麼過的,吸收的都是什麼樣的精神營養和物質營養,怎麼樣同困難作鬥爭,又怎麼樣逃避法律的制裁? 答案很快就會以最生動的方式出現了。 醫生在那個把步槍拖在地上或當手杖一樣拄著的哨兵的陪同下,返回自己的列車。 天氣悶熱,太陽烤著鐵軌和車廂頂。地上灑了汽油而變得汙黑的地方,在太陽光下泛著黃光,仿佛鍍了一層金似的。 哨兵的槍托子在沙土地上劃了一道溝,在沙地上留下了痕跡,碰到枕木上發出砰的一聲。哨兵說道: 「天氣不會再變化了。到了播種春麥、燕麥、黍子的黃金季節。播種養麥還嫌早點。我們那裡要到阿庫林娜節才種養麥吧。我們是唐波夫省的馬爾山人,木是本地人。唉,醫生同志!要不是這禍害人的內戰,世界上的不和,我幹嗎這季節還在他鄉消磨時間?它使我們階級之間鬧得不和,你瞧,它幹的是什麼呀!」 「謝謝,我自己上得去。」尤裡·安德烈耶維奇謝絕了別人的幫助。不少人從取暖貨車裡彎下腰,伸手拉他上車。他雙手攀著車門拔起身子,登上車廂,同妻子擁抱在一起。 「到底上來啦。謝天謝地,終於沒事兒了。」安東寧娜·亞曆山德羅夫娜反復說。「其實,幸運的結局對我們早木是什麼新鮮事兒了。」 「怎麼不是新鮮事兒?」 「我們全都知道了。」 「從哪兒知道的?」 「哨兵報告的。要是我們一點不知道,又如何受得了?儘管如此,我和爸爸都快急瘋了。你瞧,他睡著了,叫都叫不醒,激動得倒下了,像一捆木柴似的,誰也推木醒。又上來了幾個新旅客,我馬上給你介紹一兩個。可你先聽聽周圍都在說什麼吧。全車廂都在祝賀你脫險。這就是他!」她突然轉換話題,轉過頭去,從肩膀上把丈夫介紹給一個剛擠上車的旅客,他被周圍的人擠到車廂的最裡邊。 「桑傑維亞托夫。」聲音從那邊傳過來,一項軟帽從擁擠在一起的人頭上舉起來,報名的人想穿過擠成一團的人叢,擠到醫生這邊來。 「桑傑維亞托夫。」尤裡·安德烈耶維奇這時想道。「我還以為他會帶點舊俄羅斯風味,壯士歌風味,一臉大鬍子,穿著腰裡帶把的外衣,系著鑲有金屬裝飾品的皮帶。可他卻像藝術愛好者協會裡的人,留著髦發,頭髮裡露出銀絲,還留著一把山羊鬍子。」 「怎麼樣,斯特列利尼科夫沒嚇著您吧?您跟我說實話。」 「沒有,怎麼會嚇著呢?說話很嚴肅。無疑是位有魄力有分量的人物。」 「那還用說。我對這位人物略知一二。他不是我們這地方的人,是你們莫斯科人。像我們所有最新流行的東西一樣,都是從你們首都傳過來的。我們自己的腦袋瓜想不出這些玩藝兒。」 「這是安菲姆·葉菲莫維奇,尤羅奇卡!一個無所不知的人。他聽說過你,也聽說過你爸爸,認識我外祖父,什麼人都認識。你們認識一下吧。」安東寧娜·亞曆山德羅夫娜毫無表情地隨口問道:「您大概認識當地的女教師安季波娃吧?」桑傑維亞托夫回答時臉上也沒有表情:「您提安季波娃幹什麼?」尤裡·安德烈耶維奇聽見了他們倆的對話,但沒搭腔。安東寧娜·亞曆山德羅夫娜接著說下去: 「安菲姆·葉菲莫維奇是布爾什維克。當心點,尤羅奇卡。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可得多個心眼。」 「真的?我可從來沒想到。看樣子還很有點演員的派頭呢。」 「我父親開過旅店。有七輛三套馬車在外面拉腳。可我受過高等教育,並且是個貨真價實的社會民主黨黨員。」 「你聽聽,尤羅奇卡,安菲姆·葉菲莫維奇都跟我說了什麼吧。順便說一句,可不是想惹您生氣,您的名字和父稱可真拗口。好啦,尤羅奇卡,你就聽我對你說吧。我們算走運了。尤裡亞金站不放我們通行。城裡起了火,橋炸斷了,無法通過。讓我們轉到與這條鐵路相連的另一條路線的支線上,而我們要去的托爾法納亞正在那條路線上。你說巧不巧!不必轉車,也不必提著東西穿過城市,從這個車站到另一個車站。可是在火車真正開動之前,一會兒叫我們到這邊,一會兒又叫我們到那邊,真把我們折騰壞了。我們還要轉好幾次車。這都是安菲姆·葉菲莫維奇告訴我的。」 安東寧娜·亞曆山德羅夫娜沒估計錯。火車除了重新掛車廂外,還加了新車廂,在擠滿列車的軌道上倒來倒去,同時別的列車也在移動,使他們這趟列車半天也無法開到遼闊的原野上去。 遠處的城市有一半被山坡遮住。只有屋頂、工廠煙囪的頂端、鐘樓的十字架偶爾顯露在地平線上。郊區有個地方起火了。濃煙被風刮起,像馬鬃似的飄過天空。 醫生和桑傑維亞托夫坐在取暖貨車盡靠邊的地板上,兩條腿垂在車門外。桑傑維亞托夫一隻手指著遠方,不停地向尤裡·安德烈耶維奇解釋什麼。取暖貨車發出的轟隆聲有時蓋過說話聲,他說的話便聽不清了。尤裡·安德烈耶維奇便再問一遍。安菲姆·葉菲莫維奇把臉湊近醫生,直對著他的耳朵拼命喊叫,重複剛才說過的話。 「他們把『巨人』電影院點著了。主官生盤踞在那裡。可是他們早就投降了。要不就是戰鬥還沒有結束。您瞧鐘樓上的黑點。那是我們的人正在清除捷克人呢。」 「我什麼都看不見。您怎麼都能看清楚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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