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日瓦戈醫生 | 上頁 下頁 |
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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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佔據了市自治機關的幾個職位,同時還兼任分駐在幾處小地方的部隊和醫療隊的政委。對待這些需要不斷輪流處理的公務,他們都抱著像在戶外玩捉人遊戲似的娛樂消遣的態度。然而他們始終索索於懷的,就是儘快擺脫這種把戲,趕回家園從事各自長遠的事業。 由於工作上的關係,日瓦戈和安季波娃時常見面。 烏黑的煙塵被雨水攪拌成咖啡似的茶色泥漿,覆蓋在城裡的街道上。 這座城市很小。在任何地方只需稍微順著街角向外一走,放眼望去就是一片憂鬱的田野和陰暗的天空,那裡就是正在進行戰爭和革命的空間。尤裡·安德烈耶維奇給妻子的信是這樣寫的: 部隊裡仍然存在潰散和混亂現象。正在想辦法加強士兵的紀律,提高他們的戰鬥力。我曾經巡視過駐地附近的幾支部隊。 最後,想說的是,也許我早已告訴過你了——在這裡直接和我一起工作的就是那個從莫斯科來的護士、烏拉爾人安季波娃。 還記不記得,就在你媽媽去世的那個可怕的晚上,在聖誕晚會上朝檢察官開槍的那個姑娘?後來好像還審判過她。記得當時我對你說過,這個女子高等師範的學生當初還在中學的時候,我和米沙就曾經在一個蹩腳的小旅店裡見過她。現在已經記不清楚是為了什麼事和你爸爸一起到那兒去的了。那個晚上冷極了,現在回想起來仿佛就是在普列斯納發生武裝起義的時候。她就是安季波娃。 好幾次想盡一切辦法回家。不過,這事可不簡單。主要還不是被工作耽擱了,要辦的事可以移交給旁人,絲毫不會有什麼影響。困難在於交通。要不就是火車根本不來,要不就是人多得擠不上去。 不過,看來也不會永遠這樣下去,所以,有幾個已經傷癒的、退役的和辭去職務的人,其中就包括我、加利烏林和安季波娃,下決心無論如何在下星期一定出發,而且為了坐車方便,一個一個地分別在不同的日子起程。 說不定哪一天我就會到家,就像一片雪花飄落到頭上一樣。不過,我還是力爭事先能發個電報。然而,就在動身之前,尤裡·安德烈耶維奇卻趕上了收到安東寧娜·亞曆山德羅夫娜的一封回信。 在這封由於痛哭而顧不上推敲字眼、紙上的淚痕代替標點的信裡,安東寧娜·亞曆山德羅夫娜極力勸說丈夫索性不回莫斯科,不如直奔烏拉爾去追蹤那個不同尋常的女護土,因為她經歷當中那些傳奇性的遭遇,決不是東尼娜那種平庸的生活道路能比得上的。 「不要擔心薩申卡和他的未來,」她寫道,「你也不必為了他而覺得羞愧。我保證一定按照你從小在我們家看到的那些規矩來養育他。」 尤裡·安德烈耶維奇忙不迭地提筆回信: 你簡直是發瘋了,東尼證,這是多大的疑心病啊!難道你還不知道,或者還沒有足夠理解,正是因為有了你,有了對你的思念,有了對你和家庭的忠誠,才把我從死亡和這兩年戰爭期間所有那些可怕的、毀滅性的遭遇當中挽救出來?其實,說這些也是多餘的。我們很快就要見面了,重新開始過去的生活,那時一切都會清楚的。不過,你能給我寫這樣的回信,倒引起了我另一方面的擔心。如果我當真給了你這封回信以某種口實,可能我的舉止確實有輕率的地方,那麼,在這個女人面前我是慚愧的,因為這會讓人家感到迷惑不解,應該向她表示歉意。等她從附近幾個村子巡視回來,我一定這麼辦。過去只是省、縣才有的地方自治會,如今在更低一級的機構,在鄉里,也都在建立。安季波娃是去幫助她的一個女朋友,那人的職務就是指導這些新設的法定機關的視導員。 雖然和安季波娃住在同一幢房子裡,可是到現在我還不知道她住在哪個房間,而且也從來也沒想到這一點,這可真是妙極了。從梅留澤耶沃往東和往西,有兩條大路。一條是土路,穿過森林直通濟布申諾。那是一個買賣糧食的小鎮,行政區隸屬梅留澤耶沃,可是其他方面都超過了後者。另一條是碎石路,它穿過一片到夏季就乾涸的沼澤草地通往比留奇。那是離梅留澤耶沃不很遠的兩條鐵路交匯的一個樞紐站。 六月間,在濟布申諾曾經出現了一個獨立的濟布申帶共和國,只存在了兩個星期。這是由當地的一個磨坊工人布拉熱依柯宣告成立的。 共和國依靠的是二百一十二步兵團的部分逃兵。他們攜槍離開了陣地,經過比留奇來到濟布申諾的時候,正趕上革命。 共和國不承認臨時政府,而且也脫離整個俄羅斯。年輕時曾經和托爾斯泰有過通信關係的教派分子布拉熱依柯,宣告在濟布申諾建立永世不變的統治,實行集體勞動和財產共有制,把原來鄉的行政機關改叫作使徒會。 濟布申諾從來就是種種奇談怪論的發祥地,它坐落在一片難於通行的密林當中,混亂時代的文獻裡邊就有關於該地的記載,後來又因為周圍不斷出沒的強人而出了名。人們茶餘酒後常常提到的,是此地有不少殷實可靠的商家,再有就是它那神話般肥沃的土質。這臨近前線的西邊地帶,有些風俗信仰和方言特色正是從濟市申話傳來的。 如今風言風語的一些謠傳,都是關於布拉熱依柯的那位主要助手的。人們都一口咬定說,那個天生的聾啞人借著一股靈氣就能開口說話,靈氣一過就又成了啞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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