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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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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如果那個瘋子用手碰我一下,哪怕是輕輕地一碰,我也將會比死去還可憐,我也將會變成一個瘋子。我跑進鄰居的花完裡,我想鑽進屋子裡去,可當我剛爬上臺階的時候,我就摔倒在門前。後來過了好些日子,我仍然心有餘悸,無法敘述我在那天晚上的遭遇。 長期以來,我一直擔心母親精神狀態的惡化——我還不能給她這種病態定性——每當她和她的孩子分離的時候,她就會處於這種狀態之中。我想只有我才知道我當這一天到來的時候情況將會怎麼樣,而我那些哥哥是不可能知道的,因為他們無法想像媽媽那種精神狀態。 那是在我們徹底分別的前幾個月,當時我們還住在西貢,有一天,天已經很晚了,我們還都坐在代斯達爾街那座房子的陽臺上。杜阿姨當時也在場。我看著媽媽。起初,我有點認不出她來。後來,她的形象突然變得模糊不清,轉眼間她面目全非,連我一點也認不出她來了。突然間,在我的身邊在媽媽那個位置上,坐著一個陌生的女人,她不是我的媽媽,可她的面貌卻和媽媽頗有相似之處,不過這個女人絕對不是我的媽媽。她的神態有點滯呆,兩眼注視著花園裡的某一個角落,仿佛在突擊探某種緊迫事件的發生。她窨看見了什麼,我百思不得其解。她身上有一種青年人的線條和目光,有一種由於腆而被克制住的幸福感,看來她是一個慣于腆的女人。 這個女人長得很漂亮。杜阿姨就坐在她身邊,可是她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現似地。我的確駭不僅在於我對她的描述,她的線條,她那幸福的神態,以及她的美貌,而令我感到吃驚的是她就坐在媽媽剛才的那個位置上,成了媽媽的替身。我非常清楚,誰也沒在媽媽這個座位上坐過,所以只能是她自己,可是就這麼一個無法頂替的真人卻突然消逝,再也無法呼喚她重新出現。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來頂替這麼一個活人的形象。我神志清楚地看著自己變瘋了。我嚷了起來。我發出一聲微弱的喊聲,我想借助這呼喊來砸碎這個死死凝住著眼前這個虛幻場面的鏡子。鏡子終於粉碎了,媽媽的形象恢復過來了。 我感到整座城市到處都充滿象大街上那個女叫化子一樣的女人,不管是城裡的、鄉下的,暹羅山下的,或者湄公河畔的,她們都是從那個使我害怕的瘋女衍化而來,她來自四面八方。無論她來自何處,最後終於來到加爾各答。小姑娘總是睡在校園裡那些蕃荔枝樹蔭下,而媽媽也總是在身邊照料她,替她治療那雙被蟲咬破、落滿蒼蠅的腳丫。躺在媽媽身旁的,就是本故事中的姑娘。 是媽媽把這位姑娘從兩千公里遠的地方帶來的。可現在這位媽媽對姑娘已經感到厭煩,她想把姑娘給人,她說:喏,把她領去吧!她再也不要孩子了。她身邊無兒無女。孩子們全都死去,或被遺棄,不然的話,到了晚年,孩子就成了一大群。那個睡在蕃荔枝樹蔭下的姑娘還沒有死去,她將受到世人的哀悼。 她站在路邊稻田的斜坡上,她大聲嚎哭,放聲大笑。她那仁慈善良的筆,可以喚醒九泉之下的死者,可以喚醒任何願意傾聽孩子筆的人們。有一次,天剛朦朦亮,她就醒過來,於是便起床上路。這一天她動身了。也許由於她看見平原那邊黃色和綠色的天空,她穿越平原。開始朝著大海。朝著大地的盡頭走去。她大步地從森林的斜坡下次下來。這裡都是一些充滿瘴氣的大森林,是氣候炎熱的地區。這裡沒有海上那種令人精神煥發的清風,只有那蚊子成群的嘈雜聲,還有那些夭折的嬰屍。 雨,天天下個不停。最後終於來到了三角洲。這是地球上最大的三角洲。這裡全都是黑色的泥沙。河流在這裡匯合流向吉大港。一天,她終於來到大海之濱。她歡呼雀躍,她象飛鳥一樣發出一陣陣神奇的咯咯的笑聲。由於她的笑聲,她在吉大港喚來了一條正渡海的帆船,船上的漁民很樂意收留她,帶著她橫渡孟加拉灣。 後來,人們開始在加爾各答郊區的垃圾場附近發現了她,以後就再也見不到她的蹤影。後來她又回來,人們看見她在這座城裡法國大使館的後面。她在公園過夜,身邊有豐富的食物,肚子吃得鼓鼓的。 一天,我也來到這個地方,我是臨時打從這裡經過的。當時我只有十七歲。這裡是英國人住宅區,是大使館的花園。這時正是季風時節,台球場空無一人。沿著河邊,一群群麻瘋病患者在歡笑。 由於我們乘坐的班船發生故障,所以來到加爾各答作短暫停舶。為了打發時間,我們參觀了這座城市。翌日傍晚我們又重新起航了。 當我十五歲半的時候,我的名聲在沙瀝鎮上傳播得可快啦。光我這身打扮就會叫人感到我是一個不成體統的人。媽媽對什麼事情都沒有個主見,就連怎麼培養這個小女兒也沒個準星兒。多麼可憐的孩子。你別以為這頂帽子是天真無邪的,還有那滿嘴的口紅,所有這些都有所用意,都不是天真無邪的,也就是說,那只不過是為了惹人注目,招來金錢。還有兩個壞蛋的哥哥,大夥說,這個中國人是億萬富翁的少爺,他在湄公河畔擁有一座藍色琉璃瓦的別墅。他的父親並不賞識這個白人姑娘,他絕不允許自己的兒子找這麼一個姑娘,一個白人壞蛋家庭的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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