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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感恩節過去了,接著聖誕節降臨。納特和伊芙琳無法想像明年這時休產假時會是什麼樣的情形。再過感恩節時,他們的孩子就五個月了,到了聖誕節就六個月了。每到夜間,他們的孩子是絕對不會哭鬧或是象別的嬰兒那樣哼哼嘰嘰的。他們的孩了會象雜誌上的孩子那樣惹人疼愛;可愛的酒窩,甜甜的笑容。這些都是老生常淡,小倆口也明白,不過他們卻一直在編織那美妙的夢。

  他們的孩子,第一個孩子,將會給他們的生活增添豐富的色彩,會使他們更親密,賜給他們和他們的愛以永恆。

  過完聖誕節的那天下午,他們離開了伊芙琳的父母家驅車回家。這時她問納特:「你想要兒子還是女兒呀?」

  「無所謂。我們的第二個孩子會不同于第一個的,所以我說這是真的,沒有什麼關係,是嗎?」

  伊芙琳點點頭。「只是,」她說,「我希望第一個是個男孩。」

  「若是兒子我們會愛他;若是女兒我們也會愛她的。」納特說著,一隻手拍拍伊芙琳尚未凸起的腹部。

  「你想沒想過我們會生一對孿生子?」伊芙琳突然閃出這個念頭。

  「噢,我的上帝!」納特大笑起來,仿佛他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過新年除夕的頭一天晚上降了一場大雪,夜半時分伊芙琳凍醒了。她記不得是不是自己忘了關窗戶了,便點上夜燈。當她掀開被子要下床時才意識到自己的睡衣全濕了,上面一大片血,粘在大腿上。床上也早已濕透了。伊芙琳伸手碰了納特的手一下。

  她只說了一聲」納特」。

  納特爬起來去請卡爾曼醫生時,伊芙琳一直在發抖,強迫著自己不去想會出什麼事,卡爾曼大夫就問了一個問題,有關血的顏色。

  「非常紅。」納特答道。

  卡爾曼大夫告訴他去叫輛救護車,說他在納索醫院的急診室入口處等他們。伊芙琳被放在一個擔架上,上面蓋著保護墊,血仍舊不住地流著,她幾乎意識不到在那個漆黑的雪夜,飛快的救護車所發出的尖叫聲。

  卡爾曼醫生在等候著,兩名護理員把擔架抬到檢查台旁邊。

  「能保住我們的孩子嗎?」

  當人們把伊芙琳放到檢查臺上時,她間道。

  頭上面耀眼的燈光刺得伊芙琳什麼也看不清;即使卡爾曼大夫回答她的話,她也沒聽見。她的腿直挺挺地伸開著,腳踝被套進了腳鐙裡,她納悶為什麼一點都沒感到疼痛。看到雪白的磁磚地上那一大灘血,她覺得很尷尬。把這纖塵不染的地板上弄得一團糟,可是沒等她來得及道歉,她便不省人事了。

  當伊芙琳再次醒來那,已是1948年的第一天的淩晨兩點鐘了,用不著說,她知道孩子已經失去了。沒有言語,沒有詢問,沒有解釋。她知道了。

  伊芙琳流產後的第三個星期,她去看了卡爾曼醫生。他給伊芙琳作了一次全面檢查:探查,觸摸,捫診。她則躺在那冰冷的金屬檢查臺上,腳跟放在腳鐙裡,身上簡簡單單地蒙著一層布。一名護士警覺地立在旁邊,一方面安慰著病人,另一方面作保證人,以免大夫被歇斯底里的病人控告行為不軌。

  伊芙琳穿好衣服後,護士帶她到卡爾曼醫生的辦公室,關好門,讓大夫同病人單獨地在一起。卡爾曼醫生的辦公室,象他本人一樣雖然破舊卻很舒適。整個房間是木板鑲嵌的,有兩面牆擺放著各色醫學書籍。書脊有深紅色的,有墨綠色的,有深藍色的。一面牆是從棚頂掛到地下的衣飾,模糊晦暗的。亂七八糟的書桌上放著一盞老式的學生式檯燈,灑下一片柔和的光。象大夫本人一樣,這間層子沒有令人畏懼的地方。

  「你不該再想著那孩子了。」

  卡爾曼醫生說。

  「不該想?」伊芙琳莫名其妙地重複道。

  「流產是自然保護生態的一種方式。」卡爾曼醫生個子雖不高,卻是大腹便便。看上去像是一隻笨拙的企鵝,一點都不象東海岸上的幾位鳳毛鱗角的婦科專家。他曾執教於列諾克斯黑爾大學,在第八十號公園街以及大耐克街開有診所。女人們常常擠滿他的診所。她們喜歡稱自己為卡爾曼醫生的姑娘,而且沒有一個不愛上他的。伊芙琳也不例外。卡爾曼能使她不擔心,而她更是對他充滿信心。他們之間的關係跟報上登的醫生病人一樣:病人絕對相信醫生,醫生控制病人。

  「我有病嗎?」自流產以來,這個問題一直索繞著伊芙琳。她曾一次又一次地問自己為什麼失去了那個孩子?她這究竟是怎麼啦?

  「你怎麼也沒怎麼。絕對沒問題。你的生殖系統狀況極好。」

  「那為什麼——」

  沒必要等她問完這個問題,因為他從前在成百上千的同類病例中他曾被提問過成百上千次了。對於一個剛剛失去了盼望已久的嬰兒的產婦來說,這種經歷無疑是一次莫大的打擊。而對於一個醫生來說這不過是一個極普通的病例。醫生們要作的,不過是給她們吃點定心丸,讓事情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有時胎兒不能正常發育。這比人們想像的要發生得多得多。」卡爾曼大夫儘量避開談論具體和的太接近于臨床診斷時的分析。可他發現這種辦法使這個病人心煩意亂。

  「你是說我的孩子不正常?」伊芙琳被這種想法嚇呆了。她想知道具體的每一件事情,不管它有多麼可怕。

  「我不知道,」卡爾曼大夫說。

  「不知道?難道你不願意告訴我嗎?」

  「除非作一次屍體解剖。」他不想去聽她那一連串令人毛骨驚然的問題,因為這不會有任何結果的。

  伊芙琳顫抖著。「屍體解剖?在孩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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