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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納特,你不一定非這樣不可。」

  「我明白我非這樣不可。我要這樣做。」他說。等到納特和伊芙琳星期日離開她父母的時候,大家商定六月份舉行婚禮。納特和伊芙琳即將開始新的生活,這恰是美國這個絕對的戰勝國,在經歷了人類歷史上規模最大、代價最高、毀滅最嚴重的戰爭之後,做著金色未來之夢的時候,納特和伊芙琳忙著定計劃,列購貨單,準備婚禮,同時盡享交歡。幾個月在忙亂中很快便逝去了。1946年春是《開城》和瘋狂即興爵士樂興盛的季節。爵士樂那暗示性的調情詞句和節奏使做父母的震驚。這個季節也恰是房子垣缺的時候,退伍軍人返回故里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結婚,第二件事便是生孩子。戰後嬰兒出生率的增長給美國建築工業帶來了巨大的壓力,同時改變了美國社會生活的進程和結構。

  象威謙·萊維特這樣的人從問題中發現了機會,建造了萊維居民鎮,由此致富。住公寓成為美國社會生活中的新成份。以洛山礬、芝加哥和紐約等大城市為中心的城市聯合體飛速增長,向多方向延伸出好幾百英里,吞併了郊區,美國傳統的鄉村理想在人們湧入人口中心的浪潮裡黯淡下來,社會學家對個性的喪失,雜亂和孤獨等新現象進行研究。數百萬美國人所採取的新的生活方式在美國這個流動不安的社會中的反響是多方面的,--社會本身,經濟界、政治界以及藝術界皆可感受到其影響。治安部門注意到暴力罪行猛增;道·瓊斯股票平均指數漲至212的新高度;溫斯頓·邱吉爾在密蘇裡州的福爾頓做了鐵幕講演;畫家和雕刻家,如漢斯·阿波,瓦西裡·康丁斯基,康斯但丁·布朗居基和馬舍爾·杜查博與自己過去的藝術追求一刀兩斷。

  西蒙·艾德華茲對伊芙琳和納特說,他將給他們買幢房子做為結婚禮物。曾有那麼一段時間,伊芙琳很想到格林威治村住;她也曾喜歡上納特在閣樓舞會和烏煙瘴氣的爵士酒吧裡使她接觸到的放蕩不羈的生活趣味。但是伊芙琳覺得詩情畫意的充滿黴氣和蟑螂的漆黑的地下室,卻只能使納特想起自己從中長大的房子。伊芙琳很快在納特面前讓了步,於是他們接受了她父親的禮物。

  買房子一事給納特上了戲劇性的一課,使他認識到支票簿的力量。儘管報刊雜誌耗費了成百上千萬的詞匯大談「住房短缺」,但是,一但擁有豐厚銀行資本家的買主露面,這種短缺便奇跡般地無影無蹤了。這種經濟力量的作用使納特終生難忘。

  同房地產經紀人商談了五個星期天後,納特和伊芙琳決定買下大耐克街區一條林蔭道上的一幢價值兩萬的農場主錯層式住宅。錯層式是建築業最現代的概念,是擺脫自本世紀初開始壟斷美國建築業的維多利亞式和美國早期建築模式的先鋒。農場主錯層式住宅是最新式的。瞭解了其風格與地位後,納特和伊芙琳興奮極了。

  當簽字手續辦完,房契到手後,伊芙琳著手裝飾她的新家。雖然在此之前她從未裝飾過任何房子,但她對式樣和色彩。結構和形狀的佈局卻新穎別致。每個看過的人都大為讚揚。伊芙琳從未意識到自己還懷有某方面的才能。她有意識或無意識地把她才能的展示,與納特愛她並將娶她為妻這一事實聯繫在一起。在伊鞭琳的心裡,她把這一切歸功於納特。是他激勵了她的才能。所以她不接受任何讚揚,堅信自己盛名之下,其實難符。

  除了購物、計劃和夢想,還有性愛。定婚與結構之間這數月對伊芙琳來說,充滿了激情和肉欲。那個週末,他們在新希望旅館所做的嘗試性探索,怒放為難以擺脫的纏綿。

  他們常常回到那間他們整夜做愛、最後精疲力竭的房子陽臺上去。他們在紅色的哈德森汽車裡做愛。一次,他們非法闖入澤西城海邊的一幢沒上鎖的房子。他們根本不知道主人是誰。淡季的黴氣和那張屬￿陌生人的凹凸不平的床使他們的做愛嗇了一種非法的亦是強烈的陶醉感。

  伊芙琳把自己完全奉獻出去,恣意縱情,她變得敏感,能夠意識到天氣和周圍的人、物以及顏色的細微變化。她覺得自己處在幸福的顛峰,世界在她周圍熠熠閃光。然而,美中不足,無限的快樂中隱藏著某種擔心。

  她擔心會懷孕。

  避孕藥尚未發明。四十年代未婚的姑娘,沒有去生育控制診所要子宮帽的。沒有泡沫也沒有避孕環。只有按民間傳說的土法,用可口可樂灌洗陰道。

  每個月,伊芙琳都焦急地望著日曆和自己的身體,注意是否有早晨嘔吐或是尿液變濃的跡象。伊芙琳只知道這兩種懷孕徵兆。如果月經遲到一兩天,她便會手足無措,坐臥不寧。她不知道一旦懷了孕她該怎麼辦,對誰說,納特是否還會愛她還要娶她。性交是她的肮髒秘密,而對懷孕的恐懼便是她為縱欲狂歡所付的代價。

  但是,她捱過了那六個月。就她所知,結婚那天她尚未懷孕。

  婚前第六周,即四月下旬,西蒙·艾德華茲邀納特與他共進午餐。他問納特是否願意到位於紐約的艾德華茲毛鬃公司去任職。西蒙有個想法,準備讓納特大吃一驚。他簡直迫不及待地要看看納特有何反應。

  那想法是三月份早期才想到的,來得非常突然。西蒙甚至想,為什麼他沒早想到這一點。

  西蒙與納特接觸越多,對他的印象就越深。納特在軍隊服役時幹得不錯,顯然在市民生活中同樣會幹得不錯。儘管他不具有埃尼所受的正規訓練,但他仍會成為艾德華茲公司的一大筆財富。

  西蒙徵求彼得對他的打算--讓納特成為彼得的夥伴共同經營艾德華茲公司--的看法。西蒙說,這樣也可算作是平分產業的方法。西蒙早已和兩個孩子打過招呼,他準備把財產一分為二,不偏不倚,彼得沒有理由不同意。再說,彼得喜歡、欽佩自己未來的妹夫。他覺得自己雖有能力,勝任自己的工作,但有點過於操勞。他認為納特膽大、自信,而這兩種品質恰是自己較缺乏從而希翼和追求的。西蒙的建議不花他分文,而他卻得到了一個堅強的夥伴,會受益匪淺,所以,他欣然贊同父親的提議。

  得到了彼得的完會贊同,西蒙便開始按自己的想法進行安排。他讓人把彼得隔壁的辦公室漆刷一新,鋪上了全地板地毯,然後搬入一張桌子和一張皮椅,它們和彼得的一模一樣。西蒙力圖給納特造成一種完全平等的感覺,而不只單單是一個女婿--一個由於婚姻關係被納入家庭企業的外人。

  共進午餐的那天早晨,西蒙讓人用吸塵器清掃了納特辦公室的地毯,撣去了各處的灰塵,並把玻璃桌面擦得鋥亮。當接待員通報納特到了時,西蒙親自出門相迎。爾後,陪他來到自己的樓角辦公室,關上了身後的門。西蒙一切都已計劃好了:他提出自己的建議,納特欣然接受。然後,西蒙把他帶到走廊的那一頭去看那間裝飾一新的辦公室,納特又吃一驚。如果納特願意,西蒙想,他當天下午就可辦公。

  「我想我們該正正經經地談一次了。」西蒙說著,示意納特坐下。納特對西蒙在辦公室裡發號施令的派頭感到震驚。在家時,他多麼和藹可親,平易近人,這可是有趣的對照。「我意思是說只有我們男人,沒有女人在身邊,好好談一次。」

  納特點點頭。

  「女人,我愛她們。」西蒙說,「但別在辦公室裡轉。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開場白過後,西蒙開始切入正題。他談了將來。這是從艾德華茲毛鬃公司的往來帳談起的。往來帳表明情況越來越好,訂貨數目大大超過了公司的現有存貨。在歐洲、遠東和南美,公司都派去了業務代表,出高價戰勝競爭對手,購進鬃毛。經艾德華茲公司加工後,再賣給眾多的製造商。西蒙談了毛鬃業發展的廣度,其範圍遠遠超過人們最常見的毛髮和牙刷,儘管這兩種產品的需求市場是艾德華茲公司發展的基礎。鬃毛有很多公眾一般不大瞭解的用途。在醫學上如此;在工業方面亦如此,不論是重工業還是輕工業。金匠和鑽石磨制匠需要極為精巧的刷子;象胡佛公司,電器公司這樣的企業則需要重量適中的;而象波音、福特、通用汽車和克瑞斯特勒美國鋼鐵這樣的重型大企業,需要的卻是經久耐用的粗毛刷子。至於將來,西蒙總結道,除天空外,我們的企業的發展領域將沒有任何限制。

  「這個將來是你的天地。」西蒙最後點了題。

  納特點點頭,沒說什麼。

  「相信我,這並非因為你將娶我女兒。如果你是一個大街上的過路人,我同樣會雇你。」西蒙接下來談了他這提議的細節:年薪一萬美元--與彼得的相同;股票所有權各占一半;納特將做為一個平等的夥伴與彼得分擔公司的工作。西蒙說他和彼得已經考慮過了,準備讓納特暫時負責推銷和重辟市場,而彼得則負責工廠的運轉和一切內部事務。

  「當然,」西蒙很快補充道,「如果你和彼得覺得需要另行分配,我當然沒說的。咳,納特,我要退出了。我要好好享受享受了。你和彼得就全權負責吧,一切都交給你們了。」

  西蒙說完後,靠在椅背上等待納特的反應。他知道自己慷慨的提議會使納特大為吃驚。一九四六年那時候,很少有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年薪能達到一萬美元的。有了這筆錢,一個人簡直可以象國王一樣生活。

  「非常感謝,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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