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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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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樓上去穿你自己的衣服吧!」她吩咐我道。 「那花不了十五分鐘。」我說。 「那麼,去看看新娘是不是是需要一、兩根別針,」她說:「我記得很清楚,以前我就需要一根別針來別緊身衣的前端,那時我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然後我上樓;當我穿上我的淡灰的長袍之後,我到瑪麗的房間去敲門,她喊著要我進去,於是我進入她的房裡。她已穿好衣服、做好一切準備,而站在窗戶旁邊,觀賞外面的山色。她的結婚禮服是一般的白棉織品,邊緣和頸部有一些精緻的手工刺繡,那是她自己做的,非常合身。她的脖子上戴著一條小小的金項鍊,和一個裡面放有雷尼相片的小盒子。 「你的花在樓下,」我說:「我現在要把它拿上來嗎?」 客人們正從車道上來臨,牧師則在客廳裡面。早上,我們到野外去採花,而將它們和羊齒系成幾束,不過,我在瑪麗的那束花裡放了幾朵珍貴的玫瑰花;我們這個寒冷的峽谷不能種玫瑰花,但我在秋天把我的玫瑰掘起來,將它們放進地窖——涼爽、乾燥和陰暗——裡去「睡覺」:春天來時,我便把它們拿出來。今年,我強迫六株玫瑰為瑪麗開花,它們是淡粉紅和淡黃色的;今天早上,我剪下六朵半開的花蕾,綁成一束,而將它們的莖浸入冰水裡面,以免它們開得太大。 「好,媽媽。」她說。 我立刻走開,因為我聽到雷尼從他房間走出來的聲音。當我拿著玫瑰花再度回到瑪麗的房間時,他正站在她前面,用手握她的雙手,我的悲傷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永遠不再回來了,這點我很確定,因為我非常瞭解我兒子站著看他新娘的那種眼神;許久以前,我也在他父親看我的目光中看到這種眼神。 婚禮簡單隆重地舉行,峽谷裡的人們聚集在我的客廳裡,總共只有二十個左右,因我們沒有邀請那些避暑的人。當他們全部在場時,雷尼和瑪麗倆在客人之間穿梭,他們一直把微笑掛在臉上,話說得很少,他們交換著目光,閃爍而親昵。他們握著手,走到牧師的面前站著,之後,牧師輕鬆自如地從他的椅子上站起來,自口袋內取出他的小書,然後朗讀一些使他們結為夫妻的字句。我們沒有音樂,因為,我們之中只有瑪麗有一副好歌喉。典禮結束之後,客人們都圍繞在這對年輕新娘和新郎身邊,而我則在一旁低泣,因他們是那麼地美,直到布魯斯·斯伯爾敦發現我,而遞給我一杯果汁為止。 「專心地喝這杯吧!我親愛的。」他說,他並未離開我。 馬特太太這時把她一手烘制的結婚蛋糕端出來,一種高貴的三層甜點,每一層都各有不同的風味。瑪麗藉由雷尼的幫忙而把它切成小片,他們交換高腳酒杯,每一杯都倒了一半我每年夏天用野生的黑草莓釀造的甜酒,而客人們則盡情地欣賞他們。 然後,這兩位新人在宴席進行之中,靜靜地到樓上去換他們的旅行裝,再度下樓,揮著他們的手而跑過房間,在轎車那兒等候我。在那兒,我兒子擁住我,吻我的臉頰,瑪麗則將手臂放在我們兩人的身上,之後,我便讓他們離開了。客人們等到確定了我並不寂寞之後,便一個接一個地走了,喬治·波文是最後一個,他留下來把椅子搬走,以及將盤子拿給廚房裡的馬特太太。 就在他準備離去時,他彎下腰來,吻我的臉。 「再見啦!」他說。 「再見,親愛的喬治,」我說:「時常回來!」 「我會的,」他說,然後,他不帶一點感情,彷佛在宣佈一項事實般地對我說:「我也要叫你『媽媽』嗎?因現在你是瑪麗的媽媽了。」 「好啊!」我愉快地說。 他朝我眨著他的左眼。「但是你太年輕,不能做這三個大笨瓜的母親。」 「無聊!」我說。 他笑著慢步跑向屋前的階梯,走進他那輛灰色破車,但他沒有把車門打開,然後便揚起一陣黑煙和碎石而離去。 現在,只剩下布魯斯,他留下來陪我度過晚上的時間,他知道雷尼的父親已死,雷尼告訴他,又把他接著所做的事情告訴我。 「你怎麼說?」我問,我半希望雷尼沒有說。 「我說,我父親在北京去世,現在,我母親和我永遠都不回北京去了,她將住在這個峽谷裡,但瑪麗和我不能住這裡,這裡沒有實驗室。」 「人必須到他工作的地方去。」布魯斯同意道。 「嗯,你的工作在這兒,」雷尼坦白地說:「你必須做我母親的朋友。」 「我會的,而且不論她將以什麼樣的態度接受我。」布魯斯道。 雷尼是在幾天前告訴我這些話的,他緊盯著我瞧。「媽媽,如果你決定嫁給布魯斯,那我會相當高興的。」 「嗯,雷尼,不,」我低聲說:「不要,不要這麼要求我。」 「我並不是在要求你,」他說:「我只是說如果你那麼決定,那我會很快樂。」對這,我沒再說什麼,或許,我將不再說任何話了,我不知道。那仍然來得太倉卒了,也許,那將永遠是來得太卒促了。 儘管如此,在每一個人都離開之後,有布魯斯與我度過那晚,是令人感到欣慰的,我躺在那條長椅上,他坐在我附近,我們中間只隔了一張小桌子;他抽他那支舊石南煙管,沒有說話或說得很少,這種沉默也是令人感到舒適的。我差點兒就把有關傑洛德、北京的那幢房子和所有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告訴他,當晚風在松間發出輕柔的樂聲時,我想著這些事情;我也想著雷尼,和他出生時的情況,而這使我想到美蘭,或許,今天,她的孩子正準備出世吧!但最後,我什麼都沒有說,沉默持續得比交談還要甜蜜。當布魯斯站起來向我道別時,我的生活和愛情依然隱藏在我的內心之中。 「謝謝你,親愛的布魯斯,」我說:「你現在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他握著我的手好一會兒。「既然這樣,我將盡情地發洩一下,但只有現在。」他說,他將我的手放在他的面頰上,我感覺到他那刮得很平坦以及稍冷的肌肉,那動作我並不討厭,而這也著實令我大為驚訝,但他沒有再說什麼話,他走了。之後,我突然覺得很累,但卻也覺得很甜蜜而沒有痛苦;我上樓去睡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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