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長篇 > 帕梅拉 | 上頁 下頁
一二八


  「夫人,雖然您把我看得很壞,」我說,「但這位先生對我所使用的這種語言或指責,我聽不慣,我不能容忍它。」

  「不能容忍它,妞兒!唔,不過,傑基,別說話;」這時她搖著頭,「可憐的女孩子!多麼可愛的貞潔已在這裡被摧毀了!萬分可惜!我真要為她哭泣!但她已完全墮落了,完全被糟蹋了;所有那些賤貨到了這種地步都會擺出的神態,她現在都已擺出來了!」

  我氣惱地哭泣著。「您愛說什麼就說什麼吧,夫人;如果我做得到,我一句話也不會回答了。」

  朱克斯太太走進來,問夫人是不是已準備好吃午飯。「把它開出來吧,」她說。我本想跟朱克斯太太一起出去,但夫人拉著我的手,重複說,她不能放我走。「姑娘,」她繼續說道,「你可以把手套脫下,把扇子擱到一邊;你不應當離開我一步。如果你比剛才表現得好些,那麼你應當侍候我吃午飯,然後我跟你稍稍再說一些話。」

  朱克斯太太在門口停住腳步,「夫人,」她對我說,「我可以跟您說一句話嗎?」

  「我不知道,朱克斯太太,」我答道,「夫人拉住我的手,你看我已成了個被扣押的犯人了。」

  「女人,你稱她為夫人嗎?我猜想,大家也稱你為夫人吧。不過,你有什麼話要說,可以當著我的面說出來。」

  ①這裡夫人的意思是指鴇母,因為在妓院裡,妓女把鴇母也稱為夫人;正因為這樣,帕梅拉聽了才面紅耳赤。

  朱克斯太太走出去了,好像為我感到氣惱。她說,我的臉看上去紅得像大主教的紅衣一樣。

  餐桌擺在另一個客廳裡,開出了供三人食用的午餐;她領著我進去。「喂,親愛的小寶貝,」她譏笑著說,「我攙你進去,我希望你把這看作是很大的光榮,就像我弟弟攙你進去一樣。」

  我想,如果我邪惡得就像這位傲慢的夫人所想的那樣,那麼我的命運將會是多麼可怕呀!

  「傑基,」夫人說,「來吧,讓我們去吃午飯。沃登,」她對她的侍女說,「你是不是幫助這個女孩子侍候我們,沒有男僕來侍候。來吧,我的姑娘,是不是要我幫你脫掉手套?」

  「夫人,我不值得勞駕夫人的手。」

  當朱克斯太太端著第一盤菜進來時,她說,「你是不是還等其他人來吃午飯,朱克斯太太?這餐桌是為三個人擺出的。」

  「我希望夫人閣下已經和夫人和解了,」朱克斯太太答道,「可以讓夫人她也坐下來吃飯。」

  「這小丑般沒教養、沒禮貌的女人算得了什麼?」夫人極為輕蔑地說,「虧你想得出來,這東西居然要跟我同坐在一張餐桌上嗎?」

  「她是跟我主人同在一張餐桌上吃飯的,夫人。」

  「我對這毫不懷疑,女人,」她說,「她還跟他同在一張床上睡覺呢,是不是?回答我,胖臉!」

  這些有地位的女人特權有多大啊!

  「夫人,如果她那樣做了,」朱克斯太太說,「那也許是有原因的!」然後就出去了。

  「這麼看來,」夫人說,「這妞兒已經把你爭取過去了。我的小寶貝,我說,把你的手套脫掉;」於是她親自把我左手的手套拉下來,發現了我的戒指。「啊呀,天哪!這妞兒居然戴上了戒指!唔,這確實是愚弄人的好花招!我的朋友,你知不知道,你已經不幸地上當受騙了?因此,你這頭腦簡單的可憐人!你已經做了一筆不錯的交易,用你的貞潔去換取了這個騙人的玩藝兒!我可以斷定,我的小寶貝已經把她的角色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像任何一位真正的妻子一樣去誇耀它了,因此還要去模仿那些身分高貴人們的氣派!唔,」她一邊說,一邊把我的身子轉了個圈,「你裝腔作勢得就像任何一位新娘一樣!怪不得你會這樣一副穿著打扮,還說什麼你事先跟別人已有約會了!孩子,請你從我面前走到那面鏡子那裡,把你自己仔仔細細打量一下,然後走回到我這裡來,這樣我可以看一看,派給你演的戲劇角色你能表演得有多好。」

  雖然我被招惹得極為惱怒,但這時我決定沉默不語。我走到窗子跟前,在窗臺上坐下;她在餐桌前坐下,她那位沒有禮貌的外甥朝我極為氣人地做了個鬼臉,表示出輕蔑的神色,坐在她身旁。

  「這位新娘是不是要在我們身旁坐下,夫人?」他說。

  「唔,想得不錯,」夫人答道。「新娘夫人,請你原諒,我坐了你的位子了!」一位身分高貴的夫人說出這種話,是多麼可憐!我一句話也沒有說。

  她說了個更加可憐的雙關語,「不過孩子,你還是有些謙虛的!因為你站不住,所以雖然在我面前,你還是必須坐著!」

  ①英文stand,一個意義是站著,另一個意義是堅持,因此她的話也略含著這樣意思:「不過孩子,你還是有些賢淑的!因為你堅持不住,所以……只好失去貞潔,忍受侮辱。」

  我依舊坐著不動,並依舊沉默不語。我想,我受到這樣暴虐的對待,又被阻止前往我將會受到熱烈歡迎的地方,這是件多麼可悲的事情啊!

  夫人喝了一些湯,她的外甥也喝了;然後她在切雞時,既不懷善意又缺乏禮節地說,「我的小寶貝,如果你想吃,我會給你一隻翅膀或胸脯。」

  「不過,孩子,」傑基說,「也許你喜歡吃雞胸上的叉骨吧,要不要我拿來給你?」然後他像個白癡似地哈哈大笑著,儘管他是個勳爵的兒子,而且由於是H勳爵的長子,他本人也可能是個勳爵;他母親是戴弗斯勳爵的姐姐,已在幾年前逝世。他根據戴弗斯勳爵的指示,接受了他所接受的教育。儘管他的身分很高貴,但卻是個可憐的壞蛋!如果那時我能上樓去,那我就會把他的肖像畫下來,寄給你們。他是個二十五六歲的人,和親愛的B先生年紀差不多,但他是個愚蠢的人。

  「帕梅拉,」夫人說,「請給我倒一杯葡萄酒。不,沃登,你不要倒,」因為這時沃登想要去做這件事,「我要我的新娘夫人賜給我這份光榮;這樣我將會看到她能不能站起來。」我默不作聲,一動也不動。

  「童貞女,聽到了沒有?」她說,「我囑咐你給我倒一杯葡萄酒,你倒不倒?什麼?一動也不動!那麼我來給你倒一杯。」

  我仍舊沒有移動,而是自個兒搧著扇子,繼續默不作聲。

  「溫順的人兒,我已一共問了你五六個問題,」她說,「我猜想你會一起回答吧。難道你一句話也找不到了嗎?難道你連自己的腳也找不到了嗎?」

  我十分惱怒,就不自覺地把扇子咬掉了一塊;但是我仍舊一言不發;而是把扇子來回揮動,搧著自己。

  「我再提一個問題就湊足六個了,」她說,「那樣,謙虛的人,我相信我將有權利得到一次答覆了。」

  她的外甥站起來,拿了酒瓶和酒杯。「來,」他說,「新娘夫人,請給夫人倒杯酒吧,我來當你的代表。」

  「先生,」我答道,「您倒得很好,請您自己給夫人倒吧。」

  「唷,你這東西,」她勃然大怒,說,「你認為你不屑於做這件事嗎?傲慢無禮!」她繼續說道,「現在我囑咐你,明白你的責任,給我倒一杯葡萄酒,要不然……」

  這時我稍稍鼓起了一些勇氣。我想,大不了讓他們打我罷了。「如果您要求我在餐桌上侍候您,」我說,「或者甚至要求我在您的腳邊跪下來,是為了表示對戴弗斯夫人的尊敬,而不是對她弟弟的侮辱,那麼我願意那樣做。但是,現在的情況並不是這樣,所以我必須說,我不能那樣做,因為她弟弟給予我一種榮譽,它要求我的所作所為不能辜負他對我的盛情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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