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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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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呢,」蒙泰尼裡打斷了他的話,「要對上帝和聖父負責,確保在我的教區內沒有見不得人的行徑。既然你在這個問題上逼我就範,上校,那麼我就行使紅衣主教的特權。我不許和平時期在本城設立一個秘密軍事法庭。我要在這裡單獨接見犯人,明天上午十點。」 「聽憑主教閣下的吩咐。」統領帶著慍怒的敬意回答,隨後走開。一路上,他暗自嘟噥:「他們倒是一對,一樣固執。」 他沒對任何人提及紅衣主教將要接見犯人,到了時間才讓人打開犯人的鐐銬,然後把他押往宮裡。他對受傷的侄子說,貝拉姆那頭驢子的傑出子孫發號施令[出自《聖經》故事,貝拉姆是一位先知,他因詛咒以色列人,被他所騎的驢子用人語叱駡。這裡上校是借此辱駡蒙泰尼裡是一個固執的人。],就已夠讓人受不了,可是還要擔當風險,防止那些士兵和裡瓦雷茲及其死黨串通一氣,計劃在途中把他劫走。 當牛虻在嚴加看守下走進屋子時,蒙泰尼裡正伏在一張堆滿公文的桌子上寫著東西。他突然想起一個炎熱的仲夏下午,當時他坐在就像這間屋子的書房裡翻著佈道手稿。百葉窗關著,就像這裡一樣,不讓熱氣進來。一個水果販子在外面叫道:「草莓!草莓!」 他憤怒地甩開眼前的頭髮,嘴上露出了笑容。 蒙泰尼裡從公文堆裡抬起頭來。 「你們可以在門廳裡等候。」他對衛兵們說。 「主教大人,請您原諒。」軍曹小聲說道,顯然慌了神。 「上校認為這個犯人很危險,最好——」 蒙泰尼裡的眼裡突然露出了一道閃光。 「你們可以在門廳裡等候。」他又重複了一遍,聲音平靜。 軍曹大驚失色,敬了一禮,結結巴巴地告辭,然後帶著手下的士兵離開了房間。 「請坐。」門關上以後,紅衣主教說道。牛虻一聲不吭地坐了下來。 「裡瓦雷茲先生,」停頓片刻以後,蒙泰尼裡開口說道,「我希望問你幾個問題,如果你回答,我將不勝感激。」 牛虻微微一笑。「目、目、目前我的主、主、主要職業就是被人提問。」 「那麼——不作回答嗎?這我已經聽說了,但是那些問題是調查你的案子的官員提出來的,他們的職責是利用你的回答作為證據。」 「那麼主教閣下的問題呢?」語調隱含的侮辱甚於言辭的侮辱,紅衣主教立即就聽出來了,但是他的面龐並沒失去莊嚴而又和藹的表情。 「我的問題,」他說,「不管你回答與否,始終只有咱倆知道。如果問題涉及你的政治秘密,你當然不作回答。如若不然,儘管我們都是素昧平生,我希望你能回答我的問題,就算幫我個人一個忙吧。」 「我完、完、完全聽憑主教閣下的吩咐。」他說罷微微鞠了一躬,臉上的表情就連貪得無厭的人們都不敢鼓起勇氣求他幫忙。 「那麼,首先,據說你一直在把武器私自運進這一地區。它們是拿來做什麼用的?」 「是、是、是殺、殺、殺老鼠。」 「這個回答可真嚇人。如果你的同胞和你的想法不同,在你的眼裡他們就是老鼠嗎?」 「有、有、有些人是。」 蒙泰尼裡靠在椅背上,默默地看了他有一小會兒。 「你的手上是什麼?」他突然問道。 牛虻瞥了一眼他的左手。「一些老鼠牙咬的舊疤、疤、疤痕。」 「對不起,我說的是另一隻手。那是新傷。」 瘦弱而又靈巧的右手佈滿了割傷和擦傷。牛虻把它舉了起來。手腕已經腫了,上面有一道又深又長的黑色傷口。 「小、小、小事一樁,這您也能看得出來。」他說,「那天我被捕時——多虧了主教閣下。」——他又微微鞠了一躬——「一個當兵的給踩的。」 蒙泰尼裡拿起手腕仔細端詳。「過了三個星期,現在怎麼還是這樣?」他問。「全都發了炎。」 「可能是鐐銬的壓、壓、壓力對它沒有什麼好處。」 紅衣主教抬起了頭,眉頭緊鎖。 「他們一直都把鐐銬扣在新傷上嗎?」 「那是自、自、自然了,主教閣下。這就是新傷的用途,舊傷可沒有用。舊傷只會作痛,你不能讓它們產生正常的灼痛。」 蒙泰尼裡又湊近仔細端詳了一番,然後起身打開裝滿外科器械的抽屜。 「把手給我。」他說。 牛虻伸出手去,臉上繃得就像敲扁的鐵塊。蒙泰尼裡清洗了受傷的地方以後,輕輕地把它纏上了繃帶。他顯然習慣於做這樣的工作。 「鐐銬的事兒我會跟他們談談,」他說,「現在我想問你另外一個問題:你打算怎麼辦?」 「這、這、這很容易回答,主教閣下。能逃就逃,逃不了就死。」 「為什麼要『死』呢?」 「因為如果統領無法槍斃我,我就會被送去服划船的苦役。對我來說,結、結、結果是一樣的。我的身體受不了。」 蒙泰尼裡把胳膊支在桌子上,陷入了沉思。牛虻沒去打擾他。他眯起眼睛靠在椅背上,懶散地享受著解除鐐銬以後的輕鬆感覺。 「假設,」蒙泰尼裡再次開口說道,「你逃了出去,以後你怎麼辦呢?」 「我已經告訴過您,主教閣下。我會殺老鼠。」 「你會殺老鼠。這就是說,如果我現在讓你從這兒逃走——假設我有權這樣做——你會利用你的自由鼓動暴力和流血,而不是阻止暴力和流血嗎?」 牛虻抬起眼睛望著牆上的十字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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