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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3)


  「他的父親啊,就是坐在你前面的那位。這麼說你是把他給忽略了?那張臉才叫精彩絕倫呢。」

  「你這個循規蹈短的衛理公會教徒真是個死腦瓜子!碰上一個天主教的教士你都認不出來嗎?」

  「教士?我的天啊,他原來竟是教士!對了,我忘了這碴兒了。他們要發誓永保處子之身,諸如此類的名堂。那好吧,我們就行行善事,假定那個男孩是他的侄子。」

  「這些人真是愚不可及!」亞瑟小聲地說道,兩隻眼睛撲閃著亂轉。「可是,多承他們的美意,認為我長得像您。我希望我真的是您的侄子——Padre,怎麼啦?您的臉色可真白啊!」

  蒙泰尼裡站起身來,一隻手扶著前額。「我有點頭暈。」他說,奇怪的是他的聲音很弱,無精打采。「也許今天上午我待在太陽底下的時間太長了。我要去躺一會兒,親愛的。沒什麼,只是天氣太熱了。」

  在呂森湖畔逗留了兩個星期以後,亞瑟和蒙泰尼裡經過聖·戈塔爾山口回到了意大利。值得慶倖的是天氣一直不錯,而且他們還作了幾次愉快的徒步旅行。但是最初的那種歡愉已經蕩然無存。蒙泰尼裡老是忐忑不安,想著安排一次「更加正式的談話」,這次假期就是進行這種談話的機會。在安爾維山谷,他盡力避免提到他們在木蘭樹下所談的話題。他認為亞瑟是個具有藝術氣質的人,進行這樣的談話會破壞阿爾卑斯山的景致所帶來的那種喜悅的心情,而這次談話肯定是痛苦的。從在馬爾提尼的那天起,他每天早晨都對自己說:「我今天就說。」每天晚上他對自己說:「明天吧,明天吧。」一種無法言喻的冷酷之感使他難以啟齒,從來沒有這種感覺,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張無形的薄紗落在他和亞瑟之間。直到最後的那天晚上,他才突然意識到如果要說的話,他必須現在就說。他們那天晚上是在盧加諾過夜,準備第二天上午返回比薩。至少,他會發現他的寶貝疙瘩陷進性命攸關的意大利政治漩渦有多深。

  「雨已經停了,親愛的。」他在日落以後說道,「這是我們賞湖的唯一機會。來吧,我想和你談談。」

  他們沿著湖邊走到一處僻靜的地方,坐在一段低矮的石頭牆上。緊挨著他們的旁邊長著一叢玫瑰,上面結著猩紅的果子。一兩簇遲開的乳白色花兒仍然掛在高處的一根花莖上,帶著沉重的雨滴在淒涼地擺動。在碧綠的湖面上,一隻小船在裹著露水的微風中蕩漾,白色的風帆無力地抖動。小船顯得輕盈柔弱,就像是一束銀白色的蒲公英被扔到了水上。高處的薩爾佛多山上,某個牧人小屋的窗戶敞開著,就像是一隻金黃色的眼睛。玫瑰花垂下頭來,在九月裡悠閒的白雲下浮想連翩。湖水拍打著岸邊的鵝卵石,發出喃喃的低語。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唯有這次機會我才能和你平心靜氣地談一談。」蒙泰尼裡開口說道,「你將會回去上學,回到你的那些朋友那裡。我呢,在今年冬天也會很忙。我想要清楚地瞭解一下我們應該如何相處。所以,如果你——」他停頓了片刻,然後接著說了下去,說得更慢。「如果你覺得你還能像過去那樣信任我,我想讓你告訴我,比在神學院花園的那天晚上更加明確,你在那條路上走了多遠。」

  亞瑟望著湖的那邊,靜靜地聽著,一句話也沒有說。

  「我想知道,如果你告訴我的話,」蒙泰尼裡接著說道,「你是否受到誓言的約束,或者——別的什麼。」

  「沒有什麼好說的,親愛的Padre。我並沒有約束我自己,但是我確是受到了約束。」

  「我不明白——」

  「誓言有什麼甩?誓言約束不了人。如果你對一件事情有了某種體會,那就會約束你。如果你沒有某種體會,什麼也不會約束你。」

  「那麼,你是說這件事情——這種——體會是不可改變的嗎?亞瑟,你想過你在說些什麼嗎?」

  亞瑟轉過身來,直盯著蒙泰尼裡的眼睛。

  「Padre,您問我能否信任您。您就不能信任我嗎?如果有什麼好說的,我肯定會告訴您的。但是談論這些事件是沒有用的。我還沒有忘記您在那天晚上對我講過的話。我永遠也忘記不了。但是我必須走我自己的路,跟隨著我所看見的那片光明。」

  蒙泰尼裡從花叢中摘下一朵玫瑰,一片接著一片地扯下花瓣,並把花瓣扔進水裡。

  「你說得對,親愛的。好吧,這些事情我們就談到這裡。看來長篇大論也沒有什麼用的——呃,呃,我們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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