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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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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住了話頭,坐下來把毛地黃撕成了碎片。悠長而又深沉的寂靜,以至於他抬起頭來,納悶神父為什麼不說話。木蘭樹下,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一切都顯得若隱若現。但是還有一絲餘光,可以看見蒙泰尼裡臉色煞白,怪嚇人的。他正低著頭,右手緊緊地抓住木凳的邊角。亞瑟轉過頭去,心中油然產生一種敬畏之情,驚愕不已。他仿佛是在無意之間踏上了聖地。 「我的上帝!」他想,「在他身邊,我顯得多麼渺小,多麼自私!即使是他遇到了我這樣的不幸,他也不可能覺得更加傷感。」 蒙泰尼裡隨即抬起頭來,四下看了看。 「我不會強迫你回到那裡去,現在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那麼做,」他滿含深情地說道,「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一條,今年放暑假時好好地休息一下。我看你最好還是遠離裡窩那地區,我可不能眼看著你的身體垮下去。」 「Padre,您在神學院放假時到哪兒去?」 「我會帶著學生進山,就像以往那樣,照看他們在那裡安頓下來。可是到了八月中旬,副院長休完假後就會回來。那時我就會去阿爾卑斯山散散心。你會跟我去嗎?我可以帶你到山裡作長途旅行,而且你會願意研究一下阿爾卑斯山的苔蘚和地衣。可是,只有我一個人在身邊,你會覺得十分乏味嗎?」 「Padre!」亞瑟拍起手來,朱麗亞說這種動作暴露出「典型的外國派頭」。「能和您去,叫我幹什麼我都願意。只是——我不知道——」他打住了話頭。 「你認為伯頓先生會不同意嗎?」 「他當然不會樂意的,但是他也不好對我橫加干涉了。我現在都已十八歲了,想幹什麼就能幹什麼。話又說回來,他只是我的同父異母兄長,我看不出我就該對他俯首帖耳。他對母親總是不好。」 「但是他如果當真反對,我看你最好就不要違背他的意願。不然的話,你會發現在家裡的處境會更難——」 「一點也不會更難!」亞瑟怒形於色,打斷了他的話。「他們總是恨我,過去恨我,將來還會恨我——這與我做什麼沒有關係。此外,我是同您、同我的懺悔神父一道外出,傑姆斯還怎麼能當真反對呢?」 「可是你要記住,他是一位新教徒。你還是給他寫封信吧,我們不妨等一等,看他怎麼說。但是你也不要操之過急,我的孩子。不管人家是恨你還是愛你,都要檢點你自己的所作所為。」 他委婉地道出責備的話來,一點也不會讓亞瑟聽了臉紅。 「是的,我知道。」他答道,並且歎息了一聲。「可這也太難了——」 「星期二晚上你沒能過來,當時我覺得很遺憾。」蒙泰尼裡說道,突然之間換了一個話題,「阿雷佐主教到這兒來了,我是想讓你見見他。」 「我答應了一個學生,要去他的住處開會。當時他們在那兒等我。」 「什麼會?」 聽到了這個問題,亞瑟好像有些窘迫。「它、它不、不是一次正、正常的會議,」他說道,因為緊張而有點口吃。「有個學生從熱那亞來了,他給我們作了一次發言,算是、是——講演吧。」 「他講了一些什麼?」 亞瑟有些猶豫。「Padre,您不要問他的名字,好嗎?因為我答應過——」 「我不會問你什麼,而且如果你已經答應過保密,你當然就不該告訴我。但是到了現在,我想你該信任我了吧。」 「Padre,我當然信任你。他講到了——我們,以及我們對人民的責任——還有,對我們自己的責任,還講到了——我們可以做些什麼,以便幫助——」 「幫助誰?」 「幫助農民——和——」 「和什麼?」 「意大利。」 一陣長久的沉默。 「告訴我,亞瑟,」蒙泰尼裡說罷轉身看著他,語調非常莊重。「這事你考慮了多長時間?」 「自從——去年冬天。」 「是在你母親去世之前?她知道這事嗎?」 「不、不知道。我、我那時對此並不關心。」 「那麼現在你——關心這事嗎?」 亞瑟又揪下了一把毛地黃花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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