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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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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 當然,分期付款的計劃最終失敗了,儘管你是一個像我這樣殷勤的買主。我當然是盡了我最大努力來使美國的製造商和廣告商忙忙碌碌.但是他們似乎對我很失望。每個人都對我失望。尤其有一個人對我格外失望,這是一個真正努力同我交朋友的人,而我卻使他失望。我想起他和他雇用我作為他助手的樣子——那麼痛快,那麼寬厚——因為後來,當我像一支42式大口徑主輪手槍一樣讓人雇進來轟出去的時候,我到處遭背叛出賣,但是到那時候.我已經打夠了預防針,對什麼都無所謂了。然而這個人卻不怕麻煩地向我表明,他相信我。他是一家大郵購商社的商品目錄冊的編輯,這是一年出版一次的一大堆狗屁玩藝兒的概要說明,要花整整一年時間作準備。我一點兒也不知道這工作的性質,不知道為什麼那天我會走進他的辦公室,除非是因為我想要找個核驗員之類的工作,在碼頭附近奔忙了一整天之後,想去那裡暖暖身子而已。他的辦公室很暖和舒適,我向他高談闊論,為的是讓凍僵的身子暖和起來。我不知道要求什麼樣的工作好——只要是一個工作,我說。他是一個敏感的人,心地善良。他似乎猜到我是一個作家,或想要成為一個作家,因為一會兒以後他問我喜歡讀什麼書,我對這個作家、那個作家有什麼看法。我碰巧口袋裡有一張書目——我正在公共圖書館尋找的一些書——於是我拿出來給他看。「天哪!」他喊道,「你真的讀這些書嗎?」我謙虛地搖搖頭,表示肯定,然後像我經常被那一類蠢話觸動起來的情況那樣,我談論起我一直在閱讀的漢姆生的《神秘》。從那時候起,這人就像我手中的膩子。當他問我是否願意當他的助理時,他為給我提供這樣一個低級職位而道歉;他說我可以用我的時間來學習這項工作的各方面情況,他相信這對我來說將是一項容易做的工作,然後他問我是否能在我拿到薪水以前,先用他自己的錢借給我一些。我還沒來得及說行還是不行,他就取出一張二十美元的票子塞在我手裡。自然,我很受感動。我準備像婊子養的一樣為他幹活。助理編輯—一這聽起來很不錯,尤其對我周圍的債權人來說更是如此。有一陣子我很快活地吃起烤牛肉、烤雞、烤豬腰肉,假裝很喜歡這個工作。實際上我很難保持清醒。我必須學的東西,我左一個星期的時間裡就學會了。而那以後呢?那以後我看到自己在服終生勞役監禁。為了儘量過得好一點兒,我就寫小說、隨筆,給朋友寫長信,以此打發時間。也許他們以為我在為公司琢磨新的想法,因為有好一陣子沒有人管我。我認為這是一個了不起的工作。我幾乎整天都可以做自己的事。寫我的東西。我十分熱衷於我自己的事,我吩咐我的手下在規定的時間以外不要來打攪我。我像一陣輕風一般飄飄然起來,公司定期付我工資,而監工們做我為他們規定的工作。可是有一天,正當我專心致志地寫一篇論《反基督》的重要文章的時候,一個我以前從未見過的人走到我桌子前,在我身後彎下腰,用挖苦的語調大聲朗讀我剛寫下的文字。我不用問他是誰或他是幹什麼的—一我頭腦的唯一想法是——會多給我一個星期的工資嗎?找狂熱地對自己重複著這個問題。我要問我的恩人告別了,我有點兒為自己感到羞愧,尤其是在他,可以說是一下子,說出下面這些話的時候——「我設法讓你多拿一個星期的工資,可是他們不願意。我希望能為你做點兒什麼——你知道,你只是耽擱了你自己。說真的,我仍然對你抱有最大的信心——只是恐怕你得有一段艱難時光。你在哪兒也不合適。有一天你會成為一個大作家的,我相信。好吧,對不起了,」他補充說,熱情地同我握手,「我得去見老闆了。祝你好運!」 對這件事,我有點兒感到痛心。我真想當場就向他證明,他的信心是有道理的,真想當時就在全世界面前為自己辯護:要是能使人們相信,我不是一個沒有良心的婊子養的,我情願從布魯克林大橋上跳下去。不久我就要證明,我的良心像鯨魚一樣大,但是沒有人來調查我的良心。每個人都非常失望——不僅分期付款的公司,而且房東、賣肉的、麵包師、以及氣、水、電等有關人員,每一個人。但願我能相信起這種工作職責哩!我看不出它能救我的命。我只看到人們拼命工作,因為他們沒有更清楚地瞭解情況。我想起幫我爭取到工作的那次高談闊論。在某些方面,我很像納格爾先生本人。不是一刻不停地告訴我要做的事。不知道我是洪水猛獸還是聖人。像我們時代那麼多了不起的人一樣,納格爾先生是一個不顧一切的人——正是這種不顧一切,使他成了這樣一個可愛的傢伙。漢姆生自己也不知道如何來理解這個人物:他知道他存在,他知道他不僅僅是一個小丑和使人困惑不解的人。我想他喜愛納格爾先生甚于他塑造的任何其他人物:為什麼呢?因為納格爾先生是每一個藝術家都是的那種未被承認的聖人——這種人受到嘲笑,因為他解決問題的方法,儘管實際上很深刻,但在世人眼裡卻似乎太簡單了。沒有人想要成為藝術家——他被迫去當藝術家,因為世人拒絕承認他的真正的領導地位。工作對我來說意味著零,因為真正要做的工作正在被避開。人們認為我懶惰,得過且過,然而相反,我是一個格外積極的個人。即使是獵取一截尾巴,那也是了不起的事情,很值得,尤其是如果同其他形式的活動相比的話——如製造紐扣或擰螺絲,或者甚至切除闌尾。那麼我申請工作時,人們為什麼這麼樂意聽我說話呢?為什麼他們認為我有意思呢?無疑是因為我總是把我的時間花得有所收穫。我給他們帶來了禮物——來自我在公共圖書館耗費的時光,來自我在街上的閒逛,來自我同女人的曖昧經歷,來自我看脫衣舞表演消磨掉的下午,來自我參觀博物館和藝術畫廊的收穫。如果我是個不中用的東西,只是一個老實的、可憐巴巴的廢物蛋,為了每星期這麼一點點錢就想拼命幹活,他們就不會把已給我的那些工作提供給我了,他們也不會像他們經常做的那樣遞給我雪茄,帶我去吃飯,或借錢給我了。我一定有某種可以提供的東西,也許他們無意中對此比對馬力或技術能力更為看重呢。 我自己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因為我既不自豪,也不虛榮,也不妒忌。大事上我一清二楚,但是碰到生活小事我就很難堪。在我理解所有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以前,我不得不目睹大量這同樣的難堪。普通人往往更快地估計出實際形勢:他們的自我同針對自我提出的要求是相稱的;世界並不十分不同於他們想像的樣子。但是一個和世界格格不入的人不是因自我的巨大膨脹而痛苦,就是自我被淹沒,乃至實際上不存在。納格爾先生不得不冒險去尋找他的真正自我;對他自己,也對每一個其他人來說,他的存在是一個謎。我無法讓事情那樣懸著——謎太能引起好奇心了。即使我不得不像一隻貓一樣朝每一個碰到的人蹭自己的身子,我也要蹭到底。蹭得夠久夠狠,直到蹭出火花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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