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麥田裡的守望者 | 上頁 下頁
三九


  我買了倫特夫婦主演的戲票,就乘出租汽車到公園。我本應該乘地鐵什麼的,因為我的錢已經不多了,不過我實在想離開那個混帳百老匯,越快越好。

  公園裡也很糟糕。天氣倒不太冷,可是太陽依舊沒出來,整個公園除了狗屎和老人吐的痰、扔的雪茄煙頭以外,好象什麼都沒有,那些長椅看去也濕漉漉的,簡直沒法坐下。這幅景象實在很叫人洩氣,而且你走著走著,不知怎的隔一會兒就會起雞皮疙瘩。這兒一點沒有快要過聖誕節的跡象。這兒簡直什麼跡象都沒有。可我還是一直向林蔭路走去,因為菲芘來到公園,總是在這一帶玩。她喜歡在音樂台附近溜冰。說來好笑,我小時候,也總喜歡在這一帶溜冰。

  可我到了那裡,連她的影兒也沒見。有幾個小孩子在那兒溜冰,還有兩個大男孩拿了個壘球在玩「空中飛球」,只是不見菲芘。後來我看見有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小女孩獨自坐在長椅上緊她的溜冰鞋。我想她也許認得菲芘,能告訴我她在什麼地方,所以我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問她說:「我問你,你認得菲芘·考爾菲德嗎?」

  「誰?」她說,她只穿了條運動褲和約莫二十件運動衫。衣服上好象全都是疙瘩,你看得出准是她母親自己做的。

  「菲芘·考爾菲德。住在第七十一條街,念四年級,就在——」「你認得菲芘?」

  「不錯,我是她哥哥。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她是不是凱隆小姐班上的?」小女孩問。

  「我不知道。不錯,我想她是那班上的。」

  「那麼說來,她大概在博物館裡。我們上星期六去過了,」小女孩說。

  「哪個博物館?」我問她。

  她好象端了端肩膀。「我不知道,」她說。「在博物館裡。」

  「我知道,不道是那個有圖片的呢,還是那個有印第安人的?」

  「那個有印第安人的。」

  「謝謝,」我說。我站起來要走,可突然記起今天是星期天。「今天是星期天呢,」我對小女孩說。

  她抬起頭來看看我。「哦,那她就不在那兒了。」

  她費了很大的勁兒在緊她的四輪榴冰鞋。她沒戴手套什麼的,兩隻小手凍得又紅又冷。我就幫了她一下。嘿,我有多少年沒摸過溜冰鞋鑰匙啦,可我拿在手裡一點也不覺得陌生。哪怕是五十年以後,在漆一樣黑的暗地裡,你拿一把溜冰鞋鑰匙塞在我手裡,我都知道這是溜冰鞋鑰匙。我把她的溜冰輕收緊以後,她就向我道謝。她是一個很好、很懂禮貌的小姑娘。老天爺,我就喜歡那樣的孩子,你給他們緊了溜冰鞋什麼的,他們很懂禮貌,會向你道謝。大多數孩子都這樣。一點不假。我問她是不是願意跟我一塊兒去喝杯熱巧克力什麼的,可她說不,謝謝你。她說她得去找她的朋友。孩子們老是要去找他們的朋友。真讓我笑疼肚皮。

  儘管是星期天,菲芘和她的全班同學都不會在那兒;儘管外面的天氣是那麼潮濕、那麼糟糕,我還是穿過公園一路向綜合博物館走去。我知道這就是那個緊溜冰鞋的小姑娘所說的博物館。我對整個搏物館裡的一切熟悉得就象背一本書一樣。菲芘進的學校也是我小時候進的學校,我們那時候老是到博物館去。我們那個名叫艾格萊丁格小姐的老師差不多每星期六都帶我們去。有時候我們去看動物,有時候看古代印第安人做的一些玩藝兒。陶器、草藍以及類似的玩藝兒。我只要一想起這事,心裡就非常高興。連現在也這樣。我還記得我們看完所有這些印第安玩藝兒以後,常常到大禮堂去看電影。

  哥倫布。他們老是放映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的電影,先是費了很大勁兒向老裴迪南和伊薩伯拉借錢買船,後來又是水手們打算背叛他。對老哥倫布誰也沒多大興趣,可你身上總是帶著不少糖果和口香糖之類的玩藝兒,再說大禮堂裡面也有一股很好聞的氣味。儘管外面天氣挺好,你進了裡面總聞到一股好象外面在下大雨的氣味,好象全世界就是這個地方最好、最乾燥、最舒適。我很喜歡那個混帳博物館。我記得到大禮堂去的時候得經過印第安館,那是個極長、極長的房間,進了裡面不准大聲說話。

  而且總是老師走在頭裡,全班的學生跟在後頭。孩子們排成雙行,每人都有個伴兒。極大多數時間跟我作伴兒的總是個叫作傑特魯德·萊文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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