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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第十二章

  我坐的那輛出租汽車是輛真正的舊汽車,裡面的氣味就好象有人剛剛嘔吐過似的。我只要深夜出去,總會坐到這類令人作嘔的汽車。更糟糕的是,外面又是那麼靜寂那麼孤獨,雖說是在星期六晚上。街上我幾乎沒看見什麼人。偶爾只見一男一女穿過街心,彼此摟著腰;或者一幫阿飛模樣的傢伙路他們的女朋友在一起,全都象惡魔似的哈哈大笑著,至於引起他們發笑的東西,你可以打賭根本不好笑。遇到深夜有人在街上大笑,紐約確是個可怕因地方。你在好幾英里外都聽得見這笑聲。你會覺得那麼孤獨,那麼沮喪。我真希望自己能回家去,跟我妹妹菲芘瞎扯一會兒。可是最後,等到我在車裡坐了一會兒以後,那司機就跟我聊起天來。他的名字叫霍維茲。他比我早先遇見的那個司機要好多了。嗯,我忽然想起他或許知道那些鴨子的事。

  「嗨,霍維茲,」我說。「你到中央公園淺水溯一帶去過沒有?就在中央公園南頭?」

  「去過哪兒?」

  「淺水湖。那個小湖。裡邊有鴨子。你知道。」

  「不錯,怎麼回事?」

  「呃,你知道在湖裡遊著的那些鴨子嗎?在春天和別的時候?可是到了冬天,你知道它們都到哪兒去了?」

  「誰到哪兒去了?」

  「那些鴨子,你知道嗎?我問你。我是說到底是有人開來卡車把它們運走了呢,還是它們自己飛走了——飛到南方或者什麼地方去了?」

  老霍細茲把整個的身子都轉了過來,直望著我。他是那種沉不住氣的傢伙。可他為人倒不壞。

  「他媽的我怎麼知道?」他說。「他媽的我怎麼知道象這樣的傻事?」

  「呃,別為這個生氣,」我說。看樣子他好象有點兒生氣了。

  「誰生氣了?沒人生氣。」

  我看他為一點小事他媽的那麼容易生氣,就不再跟他說話。可他自己又跟我搭訕了。他又把整個身子轉過來,說道:「那些魚哪兒都不去,它們就呆在原來的地方,那些魚。就呆在那個混帳湖裡。」

  「那些魚——那不一樣。那些魚不一樣。我講的是鴨子,」我說。

  「那有什麼不一樣?沒什麼不一樣,」霍維茲說。他不管說什麼話,總好象憋著一肚子氣似的。

  「在冬天,魚比雞子還要難過呢,老天爺。用你的腦子吧,老天爺。」

  約莫一分鐘工夫,我什麼話也沒說。接著我說:「好吧。要是那個小湖整個兒結成一塊嚴實的冰,人們都在上面溜冰什麼的,那麼那些魚什麼的,它們怎麼辦呢?」

  老霍維茲又轉過身來。「它們怎麼辦呢,你他媽的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向我晚喝說。「它們就呆在原來的地方,老天爺。」

  「它們可不能不管冰。它們可不能不管。」

  「誰不管冰?沒有人不管!」霍維茲說。他變得他媽的那麼激動,我真怕他會把汽車撞到電線杆或者別的什麼東西上去。「它們就住在混帳的冰裡面。這是它們的本性,老天爺。它們就那麼一動不動整整凍住一個冬天。」

  「是嗎?那麼它們吃什麼呢?我是說,它們要是凍嚴實了,就不可能游來遊去尋找食物什麼的。」

  「它們的身體,老天爺——你這是怎麼啦?它們的身體能吸收養料,就從冰裡混帳的水草之類玩藝兒裡吸收,整個時間它們的毛孔全都張著。這是它們的本性,老天爺。懂得我的意思嗎?」他又他媽的把整個身子轉過來看著我。

  「哦,」我說。我不再往下說了。我生怕他會把這輛混帳汽車撞得粉碎。再說,他又是那麼個容易為小事生氣的傢伙,跟他討論什麼事情可不是件愉快事兒。「你能不能在哪兒停一下,跟我喝一杯?」我說。

  他並沒回答我。我揣摩他還在思索。我又問了他一遍。他是個挺不錯的傢伙。十分有趣。

  「我沒時間喝酒,老弟,」他說。「你他媽的到底幾歲啦?幹嗎不在家睡覺呢?」

  「我不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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