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麥田裡的守望者 | 上頁 下頁
二三


  我又開始跟鄰桌上的三個巫婆做起媚眼來。主要當然是對那個金頭髮的,對其他兩個完全是出於無奈。可我也沒做得太過火。我只是不時地朝她們三個冷冷地那麼瞅一眼。可她們三個見我這樣,都象癡子似的格格笑起來。她們也許以為我太年輕,不該這樣跟女人做媚眼,這使我火得要命——她們也許以為我要跟她們結婚什麼的哩。她們這樣做後,我本應該給她們潑瓢冷水的,可糟糕的是,我當時真想跳舞。有時候我非常想跳舞,當時湊巧正是這樣的時候。因此突然間,我朝她們彎過身去說:「你們哪位姑娘想跳舞?」我問的時候口氣並不冒失,事實上還十分溫柔。可是真他媽的,她們把這也看成是一個驚人的舉動。她們又開始格格笑起來。我不說玩話,她們是三個真正的癡子。「請吧,」我說。「我請你們三位輪流跟我跳舞。好不好?成嗎?請吧!」我可真想跳舞呢。

  最後,那個金頭髮的站起來跟我跳舞了,因為誰也看得出我主要是在跟她講話,我們兩個於是進入舞池。我們一定,那兩個傻瓜差點兒犯起歇斯底里來。我當然是實在沒有辦法,才跟她們這樣的人打交道的。

  可那樣做卻很值得,這位金髮女郎很會跳舞。

  她是我生平遇到過的跳舞跳得最好的姑娘之一。我不開玩笑,有些極傻極傻的姑娘真能在舞池上把你迷住。那般真正聰明的姑娘不是有一半時間想在舞池上帶著你跳,就是壓根兒不會跳舞,你最好的辦法是乾脆留在桌上跟她痛飲一醉。

  「你真能跳舞,」我對金髮女郎說。「你真該去當個舞蹈家。我說的是心裡話。我跟舞蹈家一起跳過舞,她還不及你一半哩。你可曾聽說過瑪可和米蘭達沒有?」

  「什麼?」她說。她甚至都沒在聽我說話。她一直在東張西望。

  「我問你聽說過瑪可和米蘭達沒有?」

  「我不知道。不,我不知道。」

  「呃,他們是舞蹈家,尤其是那個女的。可她跳得並不太好。她把該做的一切都做了,可她跳得並不怎麼好。你可知道一個跳舞跳得真正好的姑娘是怎麼樣的?」

  「你說什麼?」她說。她甚至都沒在聽我說話。她的心思完全用在別的地方。

  「我問你可知道一個跳舞跳得真正好的姑娘是怎麼樣的?」

  「啊——啊。」

  「呃——關鍵就在於我搭在你背上的那只手底下。我要是手底下什麼也感覺不到——沒有腦袋,沒有腿,沒有腳,什麼也沒有——那麼這姑娘才是真正會跳舞的。」

  可她並沒在聽。因此我有好一會兒工夫沒搭理她。我們光是跳著舞。天哪,這個傻姑娘真能跳舞。布迪.辛格跟他的臭樂隊正在演奏《就是這麼回事》,可是連他們也沒能把那曲子完全糟蹋掉。

  這是支了不起的歌曲。我們跳舞的時候,我沒想玩什麼花樣——我最討厭一個人在舞池上耍花樣顯本領——可我老帶著她轉來轉去,而她也跟得很好。

  可笑的是,我本來還以為她也在欣賞跳舞呢,可突然間她說出了一句十分愚蠢的話。「我和我的女朋友昨天晚上看見了彼得.勞爾,」她說。「那個電影演員。他本人。正在買報紙。他真神氣。」

  「你運氣好,」我對她說。「你運氣真好。你知道嗎?」她真是個癡子。可真能跳舞。我忍不住在她笨腦瓜頂上吻了一下——你知道——正吻在那個笨地方。我吻了以後,她十分生氣。

  「嗨!怎麼回事?」

  「不。沒什麼。你真能跳舞,」我說。「我有個小妹妹,還在他媽的念小學四年級。你跳得簡直跟她一樣好,而她跳舞跳得比哪個活著的或者死去的人都好。」

  「說話留神點兒,你要是不介意的話。」

  倒真是個貴族小姐,嘿。一位女王,老天爺。

  「你們幾位是打哪兒來的?」我問她。

  可她並沒回答我。她正忙著東張西望,大概是看看老彼得.勞爾有沒有在場,我揣摩。

  「你們幾位是打哪兒來的?」我又問了一遍。

  「什麼?」她說。

  「你們幾位是打哪兒來的?你要是不高興回答,就別回答。我不願讓你太緊張。」

  「西雅圖,華盛頓州,」她說。她告訴我這話,像是給了我什麼天大的恩惠似的。

  「你倒真是健談,」我對她說。「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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