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麥田裡的守望者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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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閑著沒事,也就到盥洗室裡,在他刮臉時候跟他聊天。盥洗室裡就只我們兩個,因為全校的人還在外面看球賽。室內熱得要命,窗子上全是水汽。緊靠著牆裝有一溜盥洗盆,約莫十個左右。斯特拉德萊塔使用中間那個,我就坐到他緊旁邊的那個盥洗盆上,開始把那個冷水龍頭開了又關——這是我的一種病態的愛好。斯特拉德萊塔一邊刮臉,一邊吹著《印度之歌》口哨。他吹起口哨來聲音很尖,可是調子幾乎永遠沒有對的時候,而他還總是挑那些連最會吹口哨的人也吹不好的歌曲來吹,如《印度之歌》或《十號路上大屠殺》。他真能把一支歌吹得一塌糊塗。 你記得我說過阿克萊的個人習慣十分邋遢嗎? 呃,斯特拉德萊塔也一樣,只是方式不同。斯特拉德萊塔是私底下邋遢。他外貌總是挺不錯,這個斯特拉德萊塔。可是隨便舉個例子說吧,你拿起他刮臉用的剃刀看看。那剃刀鏽得象塊爛鐵,沾滿了肥皂沫、鬍子之類的髒東西。他從來不把剃刀擦乾淨。他打扮停當以後,外貌例挺漂亮,可你要是象我一樣熟悉他的為人,就會知道他私底下原是個邋遢鬼。他之所以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是因為他瘋狂地愛著他自己。他自以為是西半球上最最漂亮的男子。他長的倒是蠻漂亮——我承認這一點。可他只是那一類型的漂亮男子,就是說你父母如果在《年鑒》上看到了他的照片,馬上會說,「這孩子是誰?」——我的意思是說他只是那種《年鑒》上的漂亮男子。在潘西我見過不少人都要比斯特拉德萊塔漂亮,不過你如果在《年鑒》上見了他們的照片,決不會覺得他們漂亮。他們不是顯得鼻子太大,就是兩耳招風。我自己常常有這經驗。 嗯,我當時坐在斯特技德萊塔旁邊的盥洗盆上,看著他刮臉,手裡玩弄著水龍頭,把它開一會兒關一會兒。我仍舊戴著我那頂紅色獵人帽,鴨舌也仍轉在腦後。這頂帽子的確讓我心裡得意。 「嗨,」斯特拉德萊塔說。「肯大大幫我一個忙嗎?」 「什麼事?」我說,並不太熱心。他老是要求別人大大幫他一個性。有一種長得十分漂亮的傢伙,或者一種自以為了不起的人物,他們老是要求別人大大幫他一個忙。他們因為瘋狂地愛著自己,也就以為人人都瘋狂她愛著他們,人人都渴望著替他們當差。說起來確實有點兒好笑。 「你今天晚上出去嗎?」 「我可能出去。也可能不出去。我不知道。幹嗎?」 「我得準備星期一的歷史課,有約莫一百頁書要看,」他說。「你能不能代我寫一篇作文,應付一下英文課?我要你幫忙的原因,是因為到了星期一再不把那篇混帳玩藝兒交上去,我就要吃不了兜看走啦。成不成?」 這事非常滑稽。的確滑稽。 「我考不及格,給開除出了這個混帳學校,你倒來要求我代你寫一篇混帳作文,」我說。 「不錯,我知道。問題是,我要是再不交,就要吃不了兜著走啦。作個朋友吧。成嗎?」 我沒馬上回答他。對付斯特拉德萊塔這樣的雜種,最好的辦法是賣關子。 「什麼題目?」 「寫什麼都成。只要是描寫性的。一個房間。 或者一所房子。或者什麼你過去住過助地方——你知道。只要他媽的是描寫的就成。」他一邊說,一邊打了個很大的呵欠。就是這類事讓我十分惱火。我是說,如果有人一邊口口聲聲要求你幫他媽的什麼忙,一邊卻那麼打著呵欠。「只是別寫的太好,」他說。「那個婊子養的哈茲爾以為你的英文好的了不得,他也知道你跟我同住一屋。因此我意思是你別把標點之類的玩藝兒放對位置。」 這又是另一類讓我十分惱火的事。我是說如果你作文做得好,可是有人口口聲聲談著標點。斯特拉德萊塔老幹這一類事。他要你覺得,他的作文之所以做不好,僅僅是因為他把標點全放錯了位置。 在這方面他也有點象阿克萊。有一次我坐在阿克萊旁邊看比賽籃球。我們隊裡有員棒將,叫胡維·考埃爾,能中場投籃,百發百中,連球架上的板都不碰一下。阿克萊在他媽的整個比賽中卻老是說考埃爾的身材打籃球合適極了。天哪,我多討厭這類玩藝兒。 我在盥洗盆上坐了會兒,覺得膩煩了,心裡一時高興,就往後退了幾步,開始跳起踢蹬舞來。我只是想讓自己開開心。我實際上並不會跳踢蹬舞這類玩藝兒,不過盥洗室裡是石頭地板,跳踢蹬舞十分合適。我開始學電影裡的某個傢伙。是那種歌舞片裡的。我把電影恨得象毒藥似的,可我倒是很高興學電影裡的動作。老斯特拉德萊塔刮臉的時候在鏡子裡看著我跳舞。我也極需要一個觀眾。我喜歡當著別人賣弄自己。「我是混帳州長的兒子,」我說。我那樣不要命地跳著踢蹬舞,都快把自己累死了。「我父親不讓我跳踢蹬舞。他要我上牛津。可這是他媽的我的命——踢蹬舞。」老斯特拉德萊塔笑了。他這人倒是有幾分幽默感。「今天是『齊格飛歌舞團』開幕的第一夜。」我都喘不過氣來了。我的呼吸本來就十分短促。「那位領舞的不能上場。 他醉的象只王八啦。那麼誰來替他上場呢?我,只有我。混帳老州長的小兒子。」 「你哪兒弄來的這頂帽子?」斯特拉德萊塔說。他指的是我那頂獵人帽。他還一直沒看見哩。 我實在喘不過氣來了,所以我就不再逗笑取樂。我脫下帽子看了第九十遍。「今天早晨我在紐約買的。一塊錢。你喜歡嗎?」 斯特拉德萊塔點點頭。「很漂亮,」他說。可是他只是為了討我歡喜,因為他接著馬上說:「喂,你到底肯不肯替我寫那篇作文?我得知道一下。」 「要是我有時間,成。要是我沒有時間,不成,」我說。我又過去坐在他身邊的那個盥洗盆上。「你約的女朋友是誰?」我問他。「費茲吉拉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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