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迷情之夜 | 上頁 下頁
二五


  那麼,以冷水浴回報他的一片好意,看來就不太公平了,特別是在他作出努力、為她提供基本的舒適條件的時候。她這一混淆了黑白的念頭,使她感到進退兩難。

  這裡還有一個控制的問題,自從她在停車場撿起了那只槍的那一刻起,霍克就控制了她的生活,而她卻不是一個會輕易放棄控制權的女人——從來沒有完全而且是違背自己意志地放棄控制。以令人難以忍受的高效,他偷走了她從未給過任何人的權利,輕易地讓她喪失知覺。他掌握了她的生命,讓她既不能做也不能說些什麼來改變這種狀況。

  我對你的本能反應是如此的強烈。

  她又打了一個寒戰,竭力抵制她對霍克產生的性衝動。

  安吉拉從不自欺欺人,除了此時她已感到一種誘惑這件事。

  但是,她沉思起來,在目前這種狀況下,有太多值得擔憂的事,她是否應該把這點小小的自欺放過去。

  但不幸的是,這點自欺並不小,她的身體對霍克產生的反應是如此強烈,不能被忽視。現在,他用他自身的魅力來對抗她。

  我從來沒有性饑渴到要強迫一個不情願的女人。

  他平靜堅決地說出這句話,這讓她想要相信他的話。她需要相信他的話,這能讓她在這種完全不合邏輯、完全沒有道理的形勢下,保持一份健全正常的感覺。很奇怪,對他坦白承認的心事,她幾乎感到一絲安慰:他思慕她,卻不會對她幹任何事兒。

  霍克不僅控制著形勢,也控制住了自己。

  她相信他,又對這種相信感到一絲驚異,然後意識到,這種信任源自於她的直覺。她一向對自己具有一種良好的判斷能力感到驕傲。

  另一方面,她也看重事實。昨天晚上,霍克綁架並恐嚇她;今天,他強迫她留在此地,理由是為了她的安全。他犯了一個錯誤——相信她威脅到了他的生命——又承認這是一個錯誤,而結果還是不放她走。

  也許只是因為其它的解釋對她無效。為什麼昨天晚上他會那樣做?然後態度來了個180度大轉變,轉而對她表示起關心來?這原因,她心中暗想,也許會有助於自己明白為什麼他會誤會她是一個殺手。否則,對一般人來說,邏輯上是講不通的。

  她回想起來,霍克早先試著向她解釋,而她打斷了他。

  她為恐懼所吞沒,以致聽不下去。她拒絕從一個剛剛才想要殺死她的男人那裡聽到任何東西。

  把剃刀放在一邊,安吉拉躺了下去,讓水輕柔地漫過她的胸膛。她的頭枕在毛巾上,雙手置放在涼涼的瓷缸沿上。

  她還活著,也能思考,她應該關心的是將來,而不是過去。

  她是否相信霍克昨天晚上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這一點並不重要;他是否正變得好些,並為她受到的侮辱作出補償,也沒有什麼關係;儘管她對他的吸引力令人吃驚,儘管她並非不關心他是好人,還是壞人,或者介於兩者之間,這一切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她要盡可能地和他保持距離,她不屬￿這兒,正如霍克和薩米這樣的人不屬￿她那安全、普通的世界一樣。也許,她想到,早上會出現一次新的逃跑機會。即使失敗,也會令霍克很不舒服,出於自身考慮,也許會讓她離開也說不定。為這個念頭所振奮,她用大腳趾踢開缸塞,看見她的兩腿間出現一個小小的漩渦。

  她搖搖晃晃地爬出浴缸,拉出別住頭髮的別針,把頭髮搖散。她的目光落在了剃刀上,突然一個頑皮的念頭湧上心頭。想了一下,她認為不是該不該做,而是怎樣做的問題。

  她拉開一個梳粧檯抽屜,跪在冰冷的瓷磚地上,把頭理在抽屜下,將易脆的刀片在抽屜底的木梁上來回拉了幾下,當她感到滿意之後,清洗了剃刀,把它放回她找到它的地方。

  一手拿著一瓶香波,一手拿著護臉罩,她走進了豪華的淋浴間,關上身後的玻璃門。剛才,她已經把熱水用得差不多了,現在她放大了水量沖洗頭髮。

  她慢慢地洗著,好像有著用不完的時間似的,直到水溫明顯降低,但還不至於太冷時,她才匆匆出來。這水溫正好,恰好讓霍克察覺到這是個問題前,把全身打濕。

  她盤了一塊毛巾在頭上,然後展開粉色睡袍看了看,它剛好在她膝蓋上下一點。她穿上一件掛在門後的厚毛巾長袍,收拾起髒衣服,正準備離開,突然想起她的內衣還晾在那裡。內褲、文胸、絲襪都還是濕的,於是她把它們全集中起來,掛在看不見的地方。

  和一個男人分享一張床是一回事,讓她的內衣在風中飄蕩——可以這麼說——則是另一回事。

  她又花了幾秒鐘搜尋了小櫥和抽屜,找到了一個吹風機和一把梳子,然後離開了浴室,把它留給霍克。

  當霍克穿著一件套頭短袖針織衫、配一件薩米提供的乾淨黑下裝走進起居間時,已快半夜了。他發現安吉拉坐在窗臺位子上,雙腿收起來抵著胸口,手裡握著一個湛藍色瓷杯。她的長髮輕柔地披在肩上,背上的發梢略有點捲曲。她的臉顯得乾淨明亮。全身唯一沒有被那件白色厚袍子遮住的部位,是她的腳趾,而且,露出的也只是很少的一點指甲尖。

  她看起來舒適溫暖,而且——他有充足的理由推斷——沾沾自喜。

  他在門口停頓了一下,好讓她有時間看到他臉上滲著小血珠的傷口,那是他刮鬍子時,剃刀割的。她的臉上掠過一些陰影,但很快消失了,他無法確定那是表示後悔,還是滿意。但他並不真正關心這一點,除了這種小詭計導致的令人驚異的且令人不快的後果。不過,也許她不太懂得如何操縱這種剃刀。

  其實,更讓他煩惱的是熱水的缺乏,而不僅是剃刀。除此之外,他責備自己沒有首先檢查刀片。如果說,他從中學到了什麼,那就是,安吉拉是一個勇敢、伶俐、有點頑固的女人。

  他幾乎割掉自己的耳朵,這只能算是他的錯。

  「洗了一個好澡?」她問道。

  他驚訝於她居然不帶一點憤怒地對他說話,他決定把冷水浴也歸罪於他自己的錯誤。但這並不是說,他沒有注意到她在浴室裡待得過久。他本該懷疑她在裡面做了什麼手腳。

  他把手插在口袋裡,和藹可親地點點頭:「是的,謝謝你。你喝的是咖啡嗎?」

  「巧克力,」她的聲音低沉而不確定,她的眼睛注視著他,「我晚上不能喝咖啡。」

  她這樣說,就像她不知道巧克力中同樣含有咖啡因一樣。霍克又點了點頭,走到廚房裡去,發現一罐咖啡粉。他往電壺裡倒上水,然後,在冰箱和食品櫥裡找了找,看有什麼可吃的。他發現了奶酪和麵包,便問安吉拉要不要來一點。

  「也許晚一點吧。」她說,讓他去奇怪她究竟打算在那兒待多久。雖然他下午睡了很長時間,他還是想讓他的生物鐘恢復正常頻率。明天還有工作要做,需要他保持完全的清醒,六個小時不受干擾的睡眠,對他是大有助益的。他切下幾片奶酪和麵包,把它們放進碟子裡,把其餘的放回原處,然後把開水沖到林子裡,攪動咖啡溶解。

  「我希望你不介意,」他說,「但我想我們下一個小時就上床。」

  「要是我介意呢?」她看著他,看著他把碟子放在沙發前的咖啡桌上,然後坐下來。

  他把一片荷蘭奶酪塞進嘴裡,斟酌著如何回答:「我們越快恢復一種規律的生活,我們就越能應付將發生的事。」

  他停頓下來,等著她的反駁,她露出一個笑容,燦爛,老練,動人。

  他設法不要噎住,但需要花很大工夫。

  「我不懂你生活的世界,霍克,但我的世界中沒有什麼有規律的東西,我會一天工作十六個小時,持續兩三個月,然後竭盡全力對付會議,無論它延續多長時間,一般是三四天。我的生活是奇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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