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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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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福斯特先生被留在了換瓶車間。孵化與條件設置中心主任和學生們踏上了附近的電梯,上了五樓。 育嬰室。新巴甫洛夫條件設定室,門牌上寫著。 主任打開一道門,他們來到一個巨大的空房間裡。陽光照耀得異常明亮,因為南牆整個是一扇窗戶。六個護士全穿著白色制服:粘膠纖維短上衣和長褲;為了防止污染,把頭髮壓在帽子下面。她們正忙著把~R排玫瑰花在地板上擺列開來。盆子很大,開著密密的花朵,千萬片花瓣盛開,光致得像絲綢,有如無數張小天使的臉,但在明亮的光照之下的並不全是雅利安型和粉紅色的臉,其間還有開朗的中國人的臉、墨西哥人的臉。有的大約因為吹奏天上的喇叭太多而中風般地歪扭了,蒼白得像死亡,像大理石。 主任一到,護士們就立正,挺直了身子。 「把書擺出來。」他簡短地說。 護士們一聲不響,服從了命令,把書在花缽的行列之間排開——一大排幼兒園用的四開本大書翻了開來,露出了一些色彩鮮豔的鳥兒、野獸和魚的形象,美麗動人。 「現在把孩子們帶進來。」 護士們急忙出了屋子,一兩分鐘之後每人推來了一輛車,車上的四個鋼絲網架上各睡著一個八個月的嬰兒,全都一模一樣(顯然是同一批波坎諾夫斯基產品),因為是同屬德爾塔種姓,所以一律穿哢嘰制服。 「把他們放到地板上。」 嬰兒們被放了下來。 「現在讓他們轉過身來看見花朵和書籍。」 嬰兒們一轉過身就不出聲了,都向一叢叢花花綠綠的顏色和白色的書頁上鮮豔耀眼的形象爬去。他們靠近時,太陽從暫時的雲翳後面照射了出來;玫瑰花仿佛由於內在的突然激情變得燦爛了。明亮的書頁上仿佛彌漫了一種深沉的新意。爬著的嬰兒隊伍裡發出了激動的尖叫,歡樂的笑聲和咕咕聲。 主任搓著手。「好極了!」他說,『簡直像有意表演似的。」 爬得最快的已經快到目標了。小手搖搖晃晃伸了出來,摸著,抓著,玫瑰花變了形,花瓣扯掉了,書本上有插圖的書頁揉皺了。主任等待著,趁他們全都快活地忙碌著的時候,「好好地看著吧。」他說,同時舉起手發出了信號。 站在屋子那頭儀錶盤邊的護士長按下了一根小小的杠杆。 一聲猛烈的爆炸,汽笛拉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刺耳,警鈴也瘋狂地響著。 孩子們震驚了,尖叫了;臉兒因為恐怖而扭曲了。 「現在,」主任因為噪聲震耳欲聾高叫道,「現在我們用柔和的電臺來鞏固一下這次的教訓。」 他再揮了揮手,護士長按下第二根杠杆。嬰兒們的尖叫突然變了調子,發出的抽搐叫喊中有一種絕望的、幾乎是瘋狂的調子。一個個小身子抽搐著,僵直著;四肢抖動著,好像有看不見的線在扯動他們。 「還可以讓那片地板整個通電,」主任大聲解釋,「不過,就這就已經夠了,」他向護士做了個手勢。 爆炸停止,鈴聲停止,警報一聲聲低去,終於靜止。僵直的、抽搐的身子放鬆了,嬰兒的已經微弱的瘋狂啜泣和驚叫再次加大,變成平時受到驚嚇時的一般哭嚎。 「再給他們花和書。」 護士們照辦了。但是玫瑰花、色彩鮮豔的小貓、小雞和咩咩叫的黑羊剛一靠近,嬰兒們就嚇得閃躲。哭喊聲突然響亮了起來。 「注意,」主任勝利地說,「注意。」 在嬰兒們心裡花朵跟巨大的噪聲的匹配,花朵跟電擊的匹配已經熔融、結合到了一起。像這樣的或類似的課程接連進行兩百次之後,兩者之間就建立了無法分離的關係。這種人造的聯繫木是自然所能夠拆散的。 「他們會帶著。心理學家稱之為『本能』的對書本和鮮花的厭惡長大成人。反射的條件無可逆轉地形成了。他們一輩子都不會有愛書籍和愛植物的危險了。」主任轉身對護士們說,「把孩子們帶走。」 穿哢嘰衣服的啼啼哭哭的嬰兒被塞回車上推走了,在身後留下一些發酸的奶味和非常受歡迎的寂靜。 一個學生舉起了手:不能讓低種姓的人在書本上去浪費社會的時間,而且讀書總有可能讀到什麼東西,有破壞他們的某個條件設置的危險,那是不可取的。這些他都很想得通;但……晤,但對花他卻想不通,為什麼要費力氣去讓德爾塔們從心理上厭惡花? 孵化及條件設置中心主任耐。心地做了解釋。培養孩子們見了玫瑰花就尖叫是為了高度節約。不能算很久以前(大約才過去一個世紀),伽瑪們、德爾塔們甚至愛撲塞隆們都有喜歡花朵的條件設置——一般地說是喜歡野外的自然,特殊地說是喜歡花朵。其目的是讓他們一有機會就產生到田野裡去的要求,逼得他們多花交通費。 「他們花交通費了嗎?」學生問。 「花了很多,」主任回答,「但是別的費用卻不必花了。」 主任指出,櫻草花和風景都有一個嚴重的缺點:它們是免費的。愛好大自然能使工廠工作懈怠。於是決定取消了對大自然的愛——至少取消了低種姓的人對大自然的愛;卻並不取消花交通費的傾向。因為他們仍須到農村去,即使憎恨也得去,那是根本的。問題是能在經濟上為交通消費找出更站得住腳的理由,而不是喜歡櫻草花和風景什麼的。恰當的理由後來找到了。 「我們設置了條件,讓人群不喜歡鄉村,」主任的結論是,「卻又設置了條件讓他們喜歡田野裡的一切運動。而我們同時又注意讓田野裡的運動消耗精美的器材;讓他們既消費工業品也花交通費。因此我們才給嬰兒電擊。」 「明白了。」學生說完便住了嘴,佩服得五體投地。 沉默。主任清了清嗓子,「從前,」他開始說,「在我主福帝還在世的時候,有一個小孩,叫做魯本·拉賓挪維奇,父母說波蘭語,』主任岔開了一句,「你們是知道什麼叫波蘭語的吧,我看?」 「是一種死亡的語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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