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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全無收入的人怎麼才能過好日子(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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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牌的時候他也照樣有本事。到黃昏初上場的時候他老是輸錢,新和他交手的人見他隨隨便便,錯誤百出,都不怎麼瞧得起他。可是接連幾次小輸之後,他生了戒心,抖擻起精神大戰,大家看得出他的牌風和本來完全兩樣了,一黃昏下來,總能夠把對手打得服服帖帖。說真的,在他手裡贏過錢的人實在少得可憐。 他贏錢的次數那麼多,無怪乎眼紅的人,賭輸的人,有時說起這事便要發牢騷。法國人曾經批評常勝將軍威靈頓公爵,說他所以能常勝的緣故,無非是意外的運氣,可是他們不得不承認他在滑鐵盧之戰的確耍過一些騙人的把戲,要不然那最後的一場比賽是贏不了的。同樣的,在英國司令部,有好些人風裡言風裡語,總說克勞萊上校用了不老實的手段,才能保贏不輸。 當時巴黎的賭風極盛,雖然弗拉斯加蒂和沙龍賭場都正式開放,可是一般人正在興頭上,覺得公共賭場還不過癮,私人家裡也公開聚賭,竟好像公共賭場從來就不存在,這股子賭勁沒處發洩似的。在克勞萊家裡,到黃昏往往有有趣的小聚會,也少不了這種有危險性的娛樂。克勞萊太太的心地忠厚,為這件事心上很煩惱。她一談起丈夫好賭的脾氣就傷心得不得了,每逢家裡有客,她總是唉聲歎氣的抱怨。她哀求所有的小夥子總不要挨近骰子匣。有一次來福槍聯隊裡的葛裡恩輸了不少錢,害得利蓓加陪了一夜眼淚。這是她的傭人後來告訴那倒楣的輸家的。據說她還向丈夫下跪,求他燒了債票,不要再去討債。她丈夫不肯。那怎麼行呢?匈牙利輕騎兵聯隊的勃拉克斯頓和德國漢諾伐騎兵聯隊裡的本脫伯爵也贏了他那麼多錢呢!葛裡恩當然不必馬上付錢,不妨過一個適當的時期再說,至於賭債,那是非還不可的。誰聽說過燒毀債票呢?簡直是孩子氣! 到他們家去的軍官多數年紀很輕,因為這些小夥子都愛追隨在克勞萊太太身邊。他們去拜訪一次,多少總得在他們的牌桌上留下些錢,所以告別的時候都垂頭喪氣的拉長了臉。漸漸的克勞萊太太一家的聲名便不大好聽了。老手們時常警告沒經驗的人,說這裡頭的危險太大。當時駐紮在巴黎的第——聯隊的奧多上校就曾對聯隊裡的斯卜內中尉下過勸告。有一次,步兵上校夫婦和克勞萊上校夫婦碰巧都在巴黎飯館吃飯,兩邊就其勢洶洶的大聲吵鬧起來了。兩位太太都開了口。奧多太太沖著克勞萊太太的臉打響指,說她的丈夫「簡直是個騙子」。克勞萊上校向奧多上校挑戰,要跟他決鬥。到他把「打死馬克上尉」的手槍收拾停當,總司令已經風聞這次爭辯,把克勞萊上校傳去結結實實的訓斥了一頓,結果也就沒有決鬥。倘若利蓓加不向德夫托將軍下跪,克勞萊准會給調回英國去。此後幾個星期裡面,他不敢賭了,最多找老百姓玩一下。 雖然羅登賭起來手法高明,百戰百勝,利蓓加經過了這些挫折之後,覺得他們的地位並不穩。他們差不多什麼賬都不付,可是照這樣下去,手頭的一點兒款子總有一天會一文不剩。她常說:「親愛的,賭博只能貼補不足,不能算正經的收入。總有一天那些人賭厭了,咱們怎麼辦呢?」羅登覺得她的話不錯;說實話,他發現先生們在他家裡吃過幾餐小晚飯之後,就不高興再賭錢了,雖然利蓓加會迷人,他們還是不大願意來。 他們在巴黎生活得又舒服又有趣,可是終久不過在偷安嬉要,不是個久遠之計。利蓓加明白她必須在本國替羅登打天下;或是在英國謀個出身,或是在殖民地上找個差使。她打定主意,一到有路可走的時候,就回英國。第一步,她先叫羅登把軍官的職位出賣,只支半薪。他早已不當德夫托將軍的副官了。利蓓加在不論什麼應酬場上都譏笑那軍官。她譏笑他的馬(他進佔巴黎時騎的就是它),還譏笑他的綁腰帶,他的假牙齒。她尤其愛形容他怎麼荒謬可笑,自以為是風月場上的老手,只當凡是和他接近的女人個個愛他。如今德夫托將軍另有所歡,又去向軍需處白瑞恩脫先生的凸腦門的妻子獻勤兒了。花球,零星首飾,飯店裡的酒席,歌劇院的包廂,都歸這位太太受用。可憐的德夫托太太並沒有比以前快樂;她明知丈夫灑了香水,卷了頭髮和鬍子,在戲院裡站在白瑞恩脫太太椅子背後討好她,自己只能一黃昏一黃昏陪著女兒們悶在家裡。蓓基身邊有十來個拜倒在她裙下的人來頂替將軍的位置,而且她談吐俏皮,一開口就能把對手譏刺得體無完膚。可是我已經說過,她對於懶散的應酬生活已經厭倦了,坐包廂聽戲和上館子吃飯使她膩煩;花球不能作為日後衣食之計;她雖然有許多鏤空手帕,羊皮手套,也不能靠著這些過日子。她覺得老是尋歡作樂空洞得很,渴望要些靠得住的資產。 正在緊要關頭,上校在巴黎的債主們得到一個差強人意的消息,立刻傳開了。他的有錢姑母克勞萊小姐病得很重,偌大的遺產快要傳到他手裡,因此他非得急忙趕回去送終。克勞萊太太和她的孩子留在法國等他來接。他先動身到加萊;別人以為他平安到達那裡之後,一定再向杜弗出發。不料他乘了郵車,由鄧克刻轉到布魯塞爾去了。對於布魯塞爾,他一向特別愛好。原來他在倫敦欠下的賬比在巴黎的更多,嫌這兩大首都太吵鬧,寧可住在比利時的小城裡,可以安逸些。 她姑媽死了,克勞萊太太給自己和兒子定做了全套的喪服。上校正忙著辦理承繼遺產的手續。如今他們住得起二樓的正房了,不必再住底層和二樓之間的那幾間小屋子。克勞萊太太和旅館主人商量該掛什麼簾子,該鋪什麼地毯,為這事爭得高興。最後,什麼都安排好了,只有賬沒有付。她動身的時候借用了他一輛馬車,孩子和法國女傭人坐在她的身邊一齊出發,旅館主人夫婦,那兩個好人,站在門口笑眯眯的給她送行。德夫托將軍聽說她已經離開法國,氣得不得了,白瑞恩脫太太因為他生氣,也就生他的氣。斯卜內中尉難受得要命。旅館主人準備那嫵媚動人的太太和她丈夫不久就會回來,把他最好的房間都收拾整齊,又把她留下的箱子細細心心的鎖好,因為克勞萊太太特別囑咐他留心照看的。可惜不久以後他們把箱子打開的時候,並沒有發現什麼值錢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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