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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婚禮和一部分的蜜月(2)


  新娘穿一件棕色綢子長袍,戴一頂草帽,底下用粉紅的緞帶系住,帽子上兜了一塊香滴葉地方出產的細白鏤空面紗,是她哥哥喬瑟夫·賽特笠送給她的禮物。這些話全是都賓上尉後來告訴我的。都賓上尉自己也求得她准許,送給她一隻金表和一根金鏈子,那天她也戴上了。她母親從自己剩下的一兩樣首飾裡拿出一隻金剛鑽別針給了她。儀式進行的時候,老太太坐在一個專座裡嗚嗚咽咽的哭,那愛爾蘭女傭人和同住的克拉浦太太在旁邊安慰她。賽特笠老頭兒不肯來。喬斯便做他的代表,領著新娘走上祭壇。都賓就做了喬治的儐相。

  教堂裡只有牧師,執事人,男女兩家寥寥幾個親友,和他們的傭人而已。兩個男傭人目無下塵的坐在一邊。雨下得很大,啪啪的打著窗戶。儀式一停下來,便聽得外面嘩啦啦的下雨和賽特笠老太太的嗚咽。牧師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教堂裡激起淒慘的回聲。奧斯本用低沉的聲音說:「我願意。」愛米給牧師的回答是從心底裡發出來的,只是輕得除了都賓之外誰也沒聽見。

  儀式結束之後,喬斯上前吻了新娘,幾個月來,這是他第一次吻他的妹妹。喬治不再愁眉苦臉了,他滿面喜歡得意,很和藹的搭著都賓的肩膀道:「威廉,輪到你了。」都賓走過去,在愛米麗亞的臉上輕輕的吻了一下。

  然後他們到教堂的事務所裡登記簽字。喬治拉著朋友的手說:「都賓,求天保佑你!」他的眼睛裡亮晶晶的,很像包著眼淚。都賓感動得說不出話來,點點頭就算回答。

  喬治說:「馬上寫信,早點來!」賽特笠太太眼淚鼻涕的和女兒說了再會,一對新夫婦就準備上車。喬治對教堂門口幾個濕漉漉的小孩嚷道:「走開走開,小鬼!」新郎新娘上車的時候,雨水直刮到他們臉上;車夫們的緞花兒泥污水濕的掛在水淋淋的短外套上。那幾個孩子有氣無力的歡呼了一聲,馬車濺著泥水動身了。

  威廉·都賓站在教堂的廊下目送他們走遠去。他的樣子很古怪,引得旁邊的幾個閒人都嗤笑他,可是他不理會他們,也不理會他們的譏笑。

  背後一個聲音叫著那老實的傢伙說道:「都賓,跟我回去吃中飯吧。」接著一隻胖手拍著他的肩膀,把他從迷夢中喚醒過來。他沒有心緒陪喬斯·賽特笠去大吃大喝,把那哭哭啼啼的老太太扶到馬車裡挨著喬斯坐好,一聲不響的走了。這輛車子也便動身回家,孩子們帶著挖苦的聲音又歡呼了一聲。

  「這兒來,小鬼頭兒!」都賓說著,拿出好些六便士的小銀元分給他們,自己冒著雨獨自回去。什麼都完了。謝天謝地,總算讓他們兩個快快活活結了婚。自從他成人以後,還沒有嘗過這麼冷冷清清淒淒慘慘的滋味。他心裡說不出的難過,只希望起初幾天趕快過去,以後就能再看見她。

  在布拉依頓的遊客,一面可以望見藍色的海,另一面又可以望見一帶有弧形窗子的建築。約摸在婚禮舉行過後十天,咱們認識的三個小夥子便在當地欣賞美麗的景色。大海漾著無數的酒窩微微淺笑,水上點點白帆,洗海澡用的浮篷密密麻麻的攢聚在它藍色的裙邊上,把倫敦客人看得心醉神往。倘若你不喜歡自然風景,只願意觀察人性,就可以轉向弧形窗子,把那滿屋男女老少的動靜看個仔細。從一個窗口發出琴聲,一個滿頭鬈髮的小姑娘一天要在琴上練習六小時,同住的人聽得真高興。在另一個窗口,漂亮的奶媽寶萊抱了奧姆尼阿姆寶寶一高一低的顛著。底下一層,寶寶的爸爸賈克白正在臨窗吃龍蝦,一面聚精會神的看泰晤士報,好像把上面的消息當早飯那麼吞下去。再過去,李瑞小姐們正在等待重炮隊裡的軍官,知道他們准會到峭壁上來散步。你還可以看見倫敦來的買賣人,特別醉心航海,拿著一架足足有六磅重的望遠鏡,向海面張望,隨便什麼遊艇、捕青魚的魚船、洗海澡用的浮蓬,出去進來,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布拉依頓很像意大利的拿波裡,不過地方乾淨,遊手好閒的傢伙換了上等人。布拉依頓總是那麼忙碌繁華,五光十色的,活像小丑穿的花衣服。在故事發生的時候,從倫敦到那兒路上要走七小時,現在卻只要三小時半就夠了。將來行路的時間還不知要縮短多少呢,只怕碰得不巧,熱安維爾①用大炮把它轟得七零八落,那就糟了——休要絮繁,我們現在沒有時候描寫布拉依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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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熱安維爾(Joinville,1818—1900)是海軍將官,法王路易·腓利浦第三子,在1840年將拿破崙遺骨運回巴黎。

  正在散步的三個人裡面有一個人對另外一個說道:「衣裝鋪樓上那家的女孩子長得了不得的漂亮。喝,克勞萊,你看見沒有,我走過來的時候她在對我擠眼兒。」

  那人答道:「喬斯,你這壞東西,別叫她傷心。不許輕薄她,你這唐·璜!」

  喬斯·賽特笠得意極了,很風流的對那女傭人溜了一眼,嘴裡卻說:「你別胡說!」在布拉依頓,喬斯打扮得比他妹妹結婚的時候更加漂亮。他穿了好幾件五顏六色的襯背心。倘若是普通的花花公子,只要問他隨便分一件就夠出風頭的了。他外面穿著一件雙襟軍裝外套,上面釘著長方扣子,黑扣子,結子,左盤右旋的繡著花,故意賣弄的人人都看見。近來他一舉一動都跟軍官們學,喜歡裝出雄赳赳的武夫腔調來。他的兩個同伴都是軍隊裡的,他也就大搖大擺的跟他們走在一起,把靴上的馬刺碰得叮噹叮噹的響,碰見看得上眼的女傭人,就色眯眯的把眼珠子東溜西溜。

  這花花公子問道:「弟兄們,兩位太太回來之前咱們幹什麼呢?」原來太太們坐著他的車子到洛丁堤兜風去了。

  高個兒染鬍子的軍官答道:「去打彈子吧。」

  喬斯有些著急,忙道:「不,不,上尉,我不打。克勞萊,好小子,昨天打夠了,今天不來了。」

  克勞萊笑道:「你打得很好哇。是不是,奧斯本?那五下打得真不錯,你說怎麼樣?」

  奧斯本答道:「真了不起。喬斯是個機靈鬼,不但彈子打得好;做別的事也夠利害的。可惜這兒沒有老虎,要不然的話,吃飯以前咱們還可以打幾個老虎呢。(好個女孩子,喬斯,你看她的腳踝長得多好!)喬斯,把你怎麼打老虎,怎麼把它殺死在樹林裡的事情再說來聽聽。克勞萊,這故事妙得很。」喬治·奧斯本說到這裡打了個呵欠道:「這兒悶得很,做什麼好呢?」

  克勞萊道:「施那弗勒馬房剛在路易士市場買來幾匹馬,咱們不如去看看馬吧。」

  風流的喬斯道:「我看還是到德頓茶室吃糖醬去,德頓那兒的女招待真不錯。」他覺得這是一舉兩得的事。

  喬治說:「我看還是去接閃電號郵車,它也該來了。」大家聽了這話,把馬房和糖醬扔在一邊,轉身向車行去等閃電號。

  他們走到半路,碰見喬斯的馬車回來了。這車子十分華麗,上面是敞頂的,車身上漆著輝煌的紋章①。喬斯在契爾頓納姆的時候,時常盤著雙手,歪戴了帽子,獨自一個人威風凜凜的坐在車子裡趕東趕西。有的時候,身邊還坐著女人,那他就更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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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喜歡冒充貴族的中產階級往往借用別人的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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