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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綠絲線的錢袋(1)


  喬的恐慌繼續了兩三天;這可憐蟲不肯回家,利蓓加小姐也不提他的名字。她全心都在賽特笠太太身上,對她必恭必敬,仿佛是感恩不盡的樣子。這位好心的太太帶她出去走走;到了百貨商場,她說不出的高興,到了戲院,她更是不住口的讚歎。一天,有人請她和愛米麗亞出去玩,臨時愛米麗亞頭痛,利蓓加寧死也不肯一個人去。她說:「全虧了你,我這孤苦伶仃的可憐蟲才得到了溫暖,嘗到了快樂。我怎麼能扔下你一個人出去呢?」她翻起眼珠子瞧著天,綠眼睛裡含著兩包眼淚。賽特笠太太看了,不得不承認女兒的朋友心地厚道,實在招人疼。

  每逢賽特笠先生說笑話,利蓓加便笑個不停,好像從心裡樂出來,好性子的老先生不由得又得意又歡喜。夏潑小姐不但能討這家主人的好,她見管家娘子白蘭金索泊太太在房裡做果子醬,表示十分關心,就贏得了她的歡心。她再三叫三菩「先生」或是「三菩先生」,三菩聽了心裡很受用。她每回打鈴使喚上房的女傭人,總對她道歉;態度謙虛,說的話又討人喜歡。因此不但上房的主人疼她,連下房的傭人也愛她。

  有一回,大家在看愛米麗亞從學校裡要回來的圖畫。利蓓加翻到一張畫兒,忽然痛哭流涕,轉身走開了。那天正是喬·賽特笠第二次露臉的日子。

  愛米麗亞慌忙跟出去打聽她傷心的緣故。過了一會兒,好心腸的孩子非常感動的走回來,說道:「媽媽,你知道的,她爹從前是契息克的圖畫教員。我們那兒最好的畫兒全是他的作品。」

  「親愛的,我常聽得平克頓小姐說他從來不畫畫兒,只是裱糊裝配一下子罷了。」

  「媽,這種工作本來就叫裱糊裝配啊!利蓓加瞧見這畫兒,想起她爹從前幹活的情形。忽然覺得——所以她就——」

  賽特笠太太說道:「可憐這孩子真重感情。」

  愛米麗亞道:「最好請她在這兒再多住一星期。」

  「她跟我在鄧姆鄧姆碰見的格脫勒小姐一個樣兒,不過皮膚白一些。格脫勒小姐如今嫁了炮兵部隊裡的外科醫生叫蘭斯的。你們知道嗎,有一回第十四聯隊的奎丁跟我打賭——」

  愛米麗亞笑道:「唷,喬瑟夫,這故事我們聽過了,不用講了。不如求媽媽寫封信給克勞萊什麼爵士,請他再寬限可憐的利蓓加幾天。她來了,瞧她的眼睛哭的多紅!」

  利蓓加一臉甜甜的笑容,拉住好心的賽特笠太太向她伸出來的手,恭恭敬敬的吻了一下,說道:「我心上舒服點兒了。你們對我實在好,所有的人全好。」接下去她笑著加了一句說:

  「喬瑟夫先生,只有你不好。」

  「天哪!我嗎?老天爺!夏潑小姐!」喬瑟夫說著,恨不得馬上就逃。

  「可不是嗎?我第一天碰見你,你就請我吃那麼難吃的胡椒,真太忍心了。你沒有親愛的愛米麗亞待我好。」

  愛米麗亞嚷道:「那是因為他跟你不大熟。」

  她母親接著說:「親愛的,誰對你不好,我就罵他。」

  喬瑟夫正色說道:「那天的咖哩醬妙極了。妙極了。不過也許香櫞汁擱得太少了一點——對了,是太少了一點。」

  「潔冽呢?」

  「天哪!你一吃潔冽就大聲嚷嚷。」喬瑟夫想著當時的情形覺得很滑稽,忍不住放聲大笑。可是像平常一樣,笑到一半,忽然又住了口。

  他們下去吃飯的時候,利蓓加對他說:「下回你給我點菜的時候,我可得小心點兒。我從前不知道男人喜歡叫我們這樣老實的可憐蟲受罪。」

  「唷,利蓓加小姐,我怎麼肯叫你受罪呢?」

  她答道:「我知道你是好人。」她說到這裡,小手就把他的胳膊輕輕的捏了一把。剛一捏,她又驚慌失措的往後一縮,先對他瞅了一眼,然後低頭望著樓梯上壓地毯的小銅棍子。喬看見天真的女孩兒對自己這麼溫柔靦腆,仿佛在不知不覺之中流露出心裡的真情,一顆心別別的跳將起來,這事我並不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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