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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2)


  「打他一頓屁股怎麼樣?」馬丁問。

  布裡森登冷靜地考慮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轉瞬之間馬丁已坐到了床邊,那半瓶醋記者已經趴在了他的膝蓋上。

  「現在你可別咬,」馬丁警告他,「否則我就揍你的臉。你那張臉挺漂亮的,捧破了就太遺憾了。」

  他揮起的手落了下來,接著就迅速地、有節奏地揍了起來。那半瓶醋記者掙扎著、咒駡著、扭動著,的確沒有動口咬。布裡森登一本正經地望著,儘管他有一回激動了起來,抓起了威士忌酒瓶,請求道:「來,讓我也砸他一傢伙。」

  「抱歉,我的手沒有勁了,」馬丁終於停住,說,「打麻木了。」

  他放掉了記者,讓他坐在床上。

  「我會叫人把你們抓起來的,」那人齜牙咧嘴地說,通紅的面頰上眼淚婆娑,像滿肚子委屈的孩子。「我會叫你們夠受的。你們走著瞧。」

  「小白臉,」馬丁評論道,「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走上墮落的路了呢。像他那樣拿他自己的同胞撒謊是不誠實的、不公正的,也不像個男子漢,而他竟然不覺得。」

  「他得到我們這兒來聽我們告訴他,」一陣沉默之後,布裡森登說了下去。

  「是的,對於受到他的誣衊誹謗的我,那就意味著雜貨店老闆再也不會賒帳給我了。而最糟糕的是這可憐的娃娃就會這麼繼續胡鬧下去,直到墮落成為一個頭等的新聞記者兼頭等流氓。」

  「不過也許還來得及,」布裡森登說,「你這個不算高明的手段說不定還能救他。你為什麼不讓我也敲他一傢伙?我也想拉他一把呢。」

  「我要把你們倆都抓起來,你們倆,大——大——大壞蛋,」那誤入歧途的靈魂抽抽搭搭地說。

  「不,他那嘴太好看,也太差勁,」馬丁板著臉搖搖頭說,「我擔心是白白地打麻了我的手。這小夥子怕是改不了了,他最終會變成一個成功的大記者的。他沒有良心,就憑這一條他就能飛黃騰達。」

  那半瓶醋記者就這樣走出了門。他心驚膽戰,生怕布裡森登會拿他還攥在手裡的酒瓶從背後敲他一傢伙。

  馬丁從第二天的報紙上讀到了許多關於他自己的東西,那些東西他自己也覺得新鮮。「我們是社會的不共戴夫之敵,」他發現自己在一個專欄採訪裡說,「不,我們不是無政府主義者,而是社會主義者。」而在記者向他指出這兩個派別似乎沒有差異的時候,馬丁便聳了聳肩,默認了。他的臉被描寫成兩面不對稱,還塗上了些別的墮落跡象。特別引人注目的還有他那一雙打手般的手,和充血的雙眼裡露出的凶光。

  他還讀到他每天晚上都要在市政廳公園向工人們演說,在那些蠱惑群眾的無政府主義者和煽動家之中是聽眾最多、發言最激烈的一個。那半瓶醋記者對他那貧窮的小屋、煤油爐子、唯一的椅子,和跟他做伴的骷髏一樣的流浪漢做了特寫。說那人就像剛在什麼要塞的地牢裡單獨囚禁了二十年之後才放出來的。

  那半瓶醋記者很花了一點功夫。他四面打聽,嗅出了一些馬丁的家庭歷史,弄到了一張希金波坦現金商店的照片,照片上伯納德·希金波坦站在門口。那位先生被描寫成了一個聰明莊重的商人,對於他的小舅子的社會主義觀點和那位小舅子本人都受不了。據他說馬丁的特點就是無所事事,遊手好閒,給他工作也不做,早晚是會去蹲班房的。他也採訪到了茉莉安的丈夫馮·史密特。史密特把馬丁稱作他們家族的害群之馬,表示和他絕了交。「他想揩我的油,可我立即讓他完全斷了那念頭,」馮·史密特告訴記者,「他知道從我這地撈不到什麼,就不來鬼混了。不幹活的人是不會幹好事的,相信我。」

  這一回馬丁真生氣了。布裡森登把這事看作一個大玩笑,卻無法安慰馬丁。馬丁知道很難向露絲解釋清楚。至於她的父親,他知道他會因為這事喜出望外,一定會儘量利用它解除他們倆的婚約。

  他馬上就明白了那老人利用此事到了什麼程度。午後的一班郵件帶來了一封露絲的信。馬丁預感到會有災難,從郵遞員手上接過信,拆開,就站在門口看了起來。讀信時機械地摸著日袋,想跟以往抽煙時一樣掏出煙葉和棕色紙,他沒有意識到口袋裡早已空空如也,也沒有意識到伸手掏過捲煙材料,想捲煙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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