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廊橋遺夢 | 上頁 下頁
三十


  於是我就寫了這個曲子——花了我三個月時間。我要保持它簡單、優雅。複雜的玩意兒好弄。簡單才難。我每天都在那上頭花工夫,直到開始對頭了,然後我又下點工夫把鋼琴和低音提琴的過門譜子寫出來。最後有一天晚上我演奏了這個曲子。

  那是禮拜二晚上,他跟往常一樣,在聽眾席裡頭。反正那是一個不太熱鬧的晚上,可能一共有二十來個人,沒人太注意我們樂隊。

  他靜靜地坐在那兒,像往常一樣全神貫注地聽,我透過麥克風說:「我現在要吹一支我為一個朋友作的曲子,名叫《弗朗西絲卡》。」

  我說這話時看著他。他正盯著他那瓶啤酒看,可是我一說出「弗朗西絲卡」,他就慢慢兒抬起頭看著我,用兩隻手把他的灰色長髮往後攏一攏,點起一支駱駝牌香煙,兩隻藍眼睛直勾勾看著我。

  我把那管號吹出從來沒有過的聲音,我讓它為他們分離的那些年月,為他們相隔的那千萬裡路而哭泣。在第一小節有一句小主調,好像是在呼她的名字:「弗朗……西絲……卡。」

  我吹完之後,他筆直地站在桌邊兒,笑著點點頭,付了賬,走了。以後每次他來我都奏這支曲子。他為報答我寫那曲子,把一張古老的廊橋照片兒裝好鏡框送給我,現在就掛在那兒。他從來沒告訴我他在哪兒照的,只是緊挨著他的簽名底下寫著「羅斯曼橋」。

  可能是七八年前,有一個禮拜二晚上他沒出現。下一個禮拜還沒有。我想他可能病了還是出了什麼事兒,開始擔心起來,就到港口去打聽。誰也不知道他。最後我找了一條船到他住的那個島上去,那是在水邊的一間舊屋子,說實在的就是個棚子。

  我在那兒探頭探腦的時候有個鄰居過來問我幹什麼,我告訴了他,鄰居說他十天以前就死了。說真格的,我聽了以後心裡可難過了,現在還難過。我非常喜歡他,這傢伙就是有點不尋常,我覺得他知道好多我們大家都不知道的東西。

  我向鄰居打聽那條狗,他不知道,說他也不認識金凱德。我就給動物收容所打電話,可不是,「大路」就在那兒。我到那兒把它領出來給了我的侄子。我最後一次看見它,它正跟那孩子親熱呢,我心裡覺得挺舒坦。

  總之,就是這麼回事。我打聽到金凱德的情況之後不久,我的左胳膊出了問題,只要吹二十分鐘以上它就發麻,是一種脊椎病。所以我就不再工作了。

  可是,說真格的,他跟那個女人的故事一直纏著我。所以每禮拜二晚上我都拿出我的號來吹我為他寫的那支曲子,我就在這兒吹,完全自個兒吹。

  不知怎麼回事兒,我吹的時候總是瞅著他送給我的那張照片。有點兒什麼特別的因緣,我說不上來,反正我吹那曲子的時候眼睛總是離不開那照片。

  我就站在那兒,在天擦黑的時候,把這老號弄得嗚嗚哭,那是我在吹那曲調,為了一個叫羅伯特·金凱德的男人和他管她叫弗朗西絲卡的女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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